尸体,全是尸体!
就算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但仓灵笃定那些就是尸体,这个墓是那些尸体的墓,而眼前这个叫奚玄卿的男人和那些尸体长得一模一样!
也和奚暮……一模一样。
“怎么了?”
仓灵满眼愕然和恐惧,一步步往后退,奚玄卿唇角一点点压下去,目光渐渐凝实,转头去看那些躺在睡莲上的人。
退无可退,背脊已抵在坍塌坠落封住出口的乱石上。
仓灵眨了眨眼,平复呼吸。
心想:还问怎么了?你该不会也是其中一个吧?
真他妈活见鬼了。
奚玄卿转过脸:“你……”
“别说话!”仓灵打断他,“我怕你下一句就要说,喜欢哪个随便挑。”
“……”
奚玄卿眉头紧皱,满目疑惑,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步步朝仓灵走过去:“看到什么了?告诉我。”
幽冷色的光照在奚玄卿脸上,他又受了伤,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将他映得同那些尸体一模一样。
恍惚间,仓灵好似看到那些睡莲上的尸体都醒了,齐刷刷看向他,还诡异地对他笑,一个个踏着湖面朝他走来,每个人都说着同样的话,叠在一起,犹如魔音。
“别怕……”
“过来……”
他们说。
仓灵是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怕鬼,若这些人的脸不和奚暮那么像的话,他就一把凤凰火都给烧了。
对,烧了。
仓灵紧紧攥着胸前吊坠。
奚暮在这里,不在眼前。
这些都不是奚暮,都可以烧了。
他定定看着那些朝他走来的人,凤凰法相自身后展翅,白金色的光映亮洞穴,双眸也从黑色转成琥珀,一簇簇凤凰火自身周燃起,就要朝那千具尸体袭去。
忽然,那些凤凰火被什么挡住。
发出滋滋焦声。
仓灵一怔,满身的火焰被捂压下去,偃旗息鼓。
他被谁抱着,对方身体冰凉,降下他浑身的火热。
他一抬眼,便见奚玄卿的脸直杵眼前,吓了他一跳,千人同面,还在眼前晃动。
——我是奚暮啊,你想要我复活吗?如你所愿,我复活了,一千个奚暮都是你的。
仓灵:“…………”
“我不蠢,我认得出来。”仓灵启唇喃喃。
“什么?”奚玄卿回过头轻声问他,嗓音哑的不成样子,喉咙里含着血。
仓灵金瞳未褪,身后的凤凰法相渐渐隐下去。
他眯眼看着奚玄卿,嗤笑道:“什么妖魔鬼怪也敢迷惑我?”
奚玄卿轻叹一声。
执念太深,仓灵被魇住了。
他刚刚盯着穹顶那些明珠看了太久,生了幻觉。
奚玄卿转过头去,他刚刚燃烧那些明珠
,岂料根本无法焚毁,便盯上缀着明珠的鱼线,灵气凝成的无数冰刃朝鱼线割去,一颗颗珠子往水潭坠去。
他操控冰刃的手指忽然一顿,另一只揽着仓灵腰身的手也颤了一下。
却没松开。
脖颈刺痛,已是失血过多的状态,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他没有推开对方,只闭了闭眼,清醒神智,咬着牙将剩下的鱼线全部切断。
这才转过头,揽腰的手臂微微收紧,另一只手抚到对方后颈,任由温热的唇抵在他侧颈,不知餍足地吮吸。
小动物似的啮咬,舔舐,又贪婪地索求更多地去汲血。
怀中人颤抖紧绷的肩慢慢松下来。
奚玄卿没阻止仓灵,纵容依旧。
抱着他,搂在怀里,轻抚后颈,温柔缱绻。
任谁看去,都觉得他们像一对相拥的恋人。
但现在……不是了。
仓灵的两次破壳,都是因为他的血,在极危的状态下迷失心智时,会给仓灵造成一种脆弱的错觉,像是蜷缩在蛋壳里,依赖帮他破壳的那滴精血。
而精血的主人就在眼前,要害搁在他的唇齿之下。
他这般喂养他。
血液离开身躯,进入另一个人的喉管中,腹腔里,能听见吞咽声。
心生愉悦。
甚至,禁不住想:若将自己拆骨剥皮,血液成酿,被仓灵都吃进去,也不错。
温热的唇在咬破的皮肤上碾磨舔舐,许久之后,那双金瞳慢慢褪色,渐酿成墨。
仓灵微顿。
倏然抬眼,鼻尖擦过男人下颌,瞧清眼前俊俏苍白的脸。
他醒过来了。
耳根一片通红燥热,赧然浮上面颊,睫毛颤了颤,微微往后退了点,额头不再抵着对方脖颈,呼吸一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奚玄卿打破沉默:“好些了吗?”
仓灵:“……”
透过对方肩膀,仓灵看着那些一直安安稳稳躺在睡莲上的尸体,眉头越皱越紧。
那些尸体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俊俏苍白,却并非是奚玄卿,或者奚暮的,很陌生。
仓灵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将他们认成奚玄卿。
猜到他在想什么,奚玄卿说:“是鲛珠,致幻,你刚刚盯着它们看了很久。”
“……”仓灵:“哦。”
他默默后退两步,脱离奚玄卿怀抱,腰上却还锢着对方手臂,肌肉瞬间绷直,从后腰到背脊都阵阵发麻,耳根更红,沾血的唇刚要开启,对方手便松开了。
再抬眼时,对方已转眸,看向那片尸身水潭。
脖颈刚好在仓灵眼前。
仓灵默默看着那片被自己啮咬吮破的皮肤,通红一片,还泛着青紫。
他下意识舔了舔唇。
其实他很喜欢这个味道,不腥,是甜的,带着浅淡的雪岭松香,滋味也……
咳……
忍住没舔,仓灵抬袖抹去唇角的血渍。
盯着自己脚尖,开始发呆。
周围还残留凤凰火燃烧过后的灰烬,微微抬眼,便能看见奚玄卿被燎焦的衣袖。
他的手……
仓灵眨了眨眼,有些懵。
自己刚刚用凤凰火了?那有没有暴露法相?他不太记得。
那就当无事发生?
你不问,我不说,你要问,我就惊讶。
对方袖口之下,手指偶尔晃出,是一片灼焦的痕迹。
是因为刚刚抱着他的缘故,被凤凰火烧的。
是为了让他清醒过来。
仓灵觉得,自己多少要负点责任。
他拉住奚玄卿的手,一语不发,感觉到对方垂眼看着自己,脖颈一僵,也没抬头。
仓灵从自己袖口里倒腾出一堆包扎疗伤的药。
他抖得急,连带着许多果子糕饼,和从玉宸宫顺来当糖豆吃的宝石都抖了出来。
仓灵愕住,摸了摸鼻尖,状若无事地将宝石都摸了回去。
似听见对方笑了一声。
很轻,像气音,不仔细便听不见,但仓灵心虚,感官敏锐度便放大许多。
更尴尬了……
手一抖,刚摸回去的宝石又撒了。
仓灵:“……”
笑屁。
干脆衣袍一掀,直接盖住宝石。
凶悍无比地抓住奚玄卿的手,抹药包扎。
奚玄卿任由他折腾。
“这些药……都是治烧伤的?”奚玄卿低声问。
仓灵抬眼,凶极了:“你还有别的病?”
他问完,自己都愣住了,什么别的病?这人一身的病,还都是药石枉然的那种。
应该问他身上没什么病,比较合适。
仓灵没有随身带药的习惯,他更愿意带吃吃喝喝的,但烧伤药……
奚玄卿:“为什么都是这种药?”
“……”仓灵缠上纱布,打了个死结,恶狠狠道:“我一颗板蓝根成精,最怕火了,带点烧伤药不是很正常?”
说完就有些后悔。
自己在墓道里点火就算了,只能证明自己会火系法术,但一颗水系灵草能点火烧神尊,解释起来就很牵强了……
好在,奚玄卿也没多问。
就在仓灵背过身,蹲在地上拾掇宝石往袖子里揣时,那人一问,他背脊僵住。
“现在……很怕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