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就为了这个?”李凭风挑眉,神情一瞬十分锐利,“对乔兄来说,商姑娘真就是妹妹?”
“……什么意思?”短短时间内,他问出了相同的句子。
“我还以为,是乔兄自己心悦商姑娘呢。”李凭风慢悠悠地说。
乔逢雪倏然睁大双眼,错愕难言。片刻后,他想要反驳,想说自己这么个病恹恹的状况,哪能拖累表妹,想说自己所作所为都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爱护之心,绝无越界之心,毕竟他深知自己人生的尽头注定是虚无一片,怎能……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果真没有吗?他反复询问自己,果真没有任何越界之处吗?
他僵硬地坐在原地,心乱如麻,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李凭风说: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乔兄,你和商姑娘,谁是那个折花人?”
*
阿嚏——
商挽琴揉了揉鼻子。
“着凉了?”乔逢雪问。
“不是,只是太干燥了。”她继续揉鼻子,眯眼看看天空,“西北的干燥真是名不虚传。”
太阳亮得惊人,相比起来,江南的艳阳都像蒙了一层温情脉脉的纱布。不过她早有准备,从马车里翻出两顶大草帽,给自己戴一顶,还想给乔逢雪戴一顶。
青年偏头拒绝:“不像个样子。”
“那也比晒伤好。”商挽琴追着非要给他戴帽子,“表兄我跟你说,如果是那种能晒黑的皮肤,不遮阳也没什么,但你这样晒不黑的人,就最容易晒伤,所以一定要小心!”
他回头飞快看她一眼,目光有点奇怪。“对,我就是身体不好。”他声音闷闷的,赌气一样。
商挽琴愣了一下:“谁跟你说这个了?喂,表兄,你怎么突然这么孩子气了?”
“我才没有。”
话虽如此,他还是坚持偏着头。这样热的环境里,他终于换上最轻薄的夏衫,但中原王朝的衣服,再怎么轻薄,也比西北的服装裹得严实。
小镇上的居民们,都用有点促狭的目光看着他们。
“中原人,不换衣服的话,容易中暑的!”他们有人忍不住喊道,嗓音嘹亮,好似能一直传到天际,“早晚你们要穿袄子,现在大中午的,就该穿我们本地的衣服!”
另外就有人嚷嚷起来:“对对对,可以来我家看看!服饰都便宜卖了!”
“看你家不如看我家!”
这是中原王朝与天河沙漠之间最后一座城镇,名叫“红木镇”。过了红木镇,就是茫茫无际的沙海。据说沙漠绿洲中还有一些聚落,但必须有向导带领才能找到。
李凭风有些好奇地看着四周,李恒撑一把黑色的伞,把他遮得严严实实。
“乔兄,商姑娘说得对,你看这里人人都戴头巾、穿得轻薄,我们也该入乡随俗。”他扭头说,“不然,就
有些太显眼了。”
商挽琴知道他说的“显眼”是什么意思。在路上时还好,一到红木镇,四面八方那种窥探的目光就多了起来。
玉壶春门主的动向本就惹人注目,自从乔逢雪在落月山庄得到骨牌,盯着他的人就更多了。他和李凭风突然出发来西北,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和“星沉白沙”相关。
乔逢雪正观察路人。
红木镇还算是中原治下,生活着不少汉人,但地处西北,不免糅合了更西边的文化。有高鼻深目的胡商在这里经营,人们穿的服饰也更大胆奔放,大大方方露出大片肌肤,女子会用轻纱再遮盖一层,但若隐若现,反而更动人。
换衣服的话,表妹也会……
君子慎独。他强迫自己收束思绪,不去思考不应该思考的画面。
“也好。”他有点僵硬地说。
商挽琴眯起眼睛。什么呀,明明同一件事,她追着他讲道理,他死活不干,可李凭风一说他就同意了?
她抱起手臂,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一圈。总觉得这两人莫名有了点交情……是她的错觉吗?
四人先将车马寄存在红木镇当地一家铺子里。这间铺子应该是李凭风的,因为那掌柜对他毕恭毕敬。李凭风好像也不怕他们看出来,还介绍说,这边匪气很重,如果没有靠谱的熟人,很容易掉坑里。
至于衣服,同样也在这里备好了。
强烈的阳光和蓝天,最容易催生人类对色彩的追捧,西北的服饰也是如此。商挽琴有点笨拙地换上了缀着小金片的黄色刺绣短背心、扎着长腰带的束脚长裤,再套上一层轻纱外套,把头纱戴上(可以防晒)。另外还要带上厚实的皮袍子,以及一沓取暖符箓,因为夜里很冷,需要保暖。
她是第二个走出屏风的。乔逢雪已经换好了,正站在外面。
出来的时候,她第一眼看到了门外的骆驼。四头骆驼温顺地站在那里,有一头稍矮一点,正嚼着草呢,忽然就转头来看她,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着,厚厚的嘴唇翻出一个笑的表情。
商挽琴的心一下被击中了。
她奔过去,试着摸矮骆驼的额头。动物不闪不避,接着脖子一伸,用脑袋贴了她一下。
她抱住这颗头,心都要化了。
“我可以骑这头吗?”她回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乔逢雪。
青年也换上了本地的服饰。他一身蓝白为主的服饰,长发侧束在旁,缀着彩色的珠子;露出的肌肤是一种月白的颜色,肌肉线条清晰流畅。不再那么文雅、柔弱、毫无攻击性,反而像一头外表无害,却不经意亮出爪子的猛兽。
西北的阳光强烈地分割了门内和门外,她略眯着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忽然偏开了头。
“……都行。”
他的声音也有点模糊,像被阳光烤得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