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姜未迷迷糊糊睡醒,触手可及是尚存余温的床单,枕边人却不见了踪影。
姜未心中一惊,回想起褚漾盛怒时候极寒的神情,又想起睡前她温存的抚慰,一时间吃不准褚漾是不是还在生气。
却还是侥幸,试探性轻轻出声:“漾漾。”
好像这样子叫,褚漾就能听见似的。
房间内空荡荡的,自然没有人回应她。
姜未犹豫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起身下了床,猫一样无声无息地开了房门。
客厅内大灯已经关了,只亮着几盏小小的壁灯,泛着幽幽的亮光,映得椅子上坐着的女人越发透明如雪,孤傲难言。
姜未心惊,大气也不敢出,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些,走近才看见之前的火锅一直在煮着,而褚漾就幽幽地坐在火锅前,唇角笑意难测。
察觉到她的靠近,褚漾抬头,黑色如瀑的长发落在肩上,低低轻笑:“你来了。”
姜未浑身血液凉到骨子里,明明咫尺就是方才还相拥而眠的人,却莫名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待她看清褚漾做的是什么事情之后,更是屏住呼吸,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大半夜不睡,女人就是为了坐在火锅前,把那些漂亮崭新的美金,全都一张一张地丢进火锅里,看着它们变得潮湿柔软,最后在沸腾的蒸汽里变成一滩软烂的糊状物。
褚漾素手托着下巴,盯着看得乐此不疲。
尽管只是没有生命力的纸币,姜未却忽然觉得,对面的女人有一种杀人犯解剖尸体的快感。
这种认知让她恐惧到了骨髓里,犹豫半晌,她颤声问:“你、你做什么?”
等待回答的那一秒,姜未由衷地希望,对方其实不是褚漾。
不是她熟悉到骨子里、水乳交融过无数次,会无条件包容她的女人。
可惜褚漾斯斯文文地一笑,声音清冷而熟稔:“不做什么,只是没地方放而已。”
姜未压抑住自己油然而生的惊恐,真诚建议:“你可以扔垃圾桶。”
大可不必,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愤怒与不满。
褚漾摇摇头:“这样对人民币是犯法的,不过对美金的话,就没有什么限制了。”
她轻轻舔了一下唇角,火锅中升腾的蒸汽氤氲着面庞,衬得她肤色近乎透明,仿佛昼伏夜出吸血为生的生物,正慢条斯理地舔着唇边残留的鲜血。
姜未动弹不得,想要逃离,却好像被钉住在了原地一般。
而褚漾缓缓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脸上是一贯的温柔神色,漂亮优雅到不像话。
在落入她散发着冷冽清香的怀抱之前,姜未本能地想逃。
却还是被褚漾眼疾手快搂在了怀里,紧紧相拥。
一直到感受到褚漾的心跳和体温,姜未才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拥抱着自己的依然是人类。
活生生的人类,有着热血和呼
吸。
褚漾微凉的指尖在姜未的发丝里穿梭,她低低开口:“吓到你了吗,未未?”
姜未不作声,只是身子在她怀里慢慢放松下来,不再那么抵触。
却还是怕,怕褚漾外表下蛰伏的那些心思,暗流汹涌,在无声无息的时候将她缠绕吞没,再也无法挣脱。
“别怕。”褚漾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丝上,语气温和郑重,“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或者逼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姜未仰脸看她,黑暗中眸光荧荧:“真的?”
“嗯。”褚漾摸索到她的手,姜未避了一下,终究还是顺从地被牵起来,十指相扣间,对戒轻轻摩擦,“你是自由的,未未。”
姜未小声:“那你还那么生气。”
褚漾苦笑摇头:“不一样的。”
姜未是自由的,可她也是会生气吃醋的。
这两者的平衡点,她们都还需要慢慢去寻找。
她再次缓和下声音,耐心地问:“未未,下次的话……可以不要再瞒着我,再欺骗我了吗?”
感情中容不得半点的欺骗和隐瞒,哪怕是善意的也不行。
褚漾以为很快就能收到答案。
可姜未却是安静半晌。
满室寂静,只有火锅快烧干了发出的咕嘟声,一下一下,听得人毛骨悚然。
褚漾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像姜未这样的皎皎月光,是怎么也强求不来,抓捕不住的,更何况是她。
哪怕凭着这些天的恩爱,哪怕凭着一个妻子的名义,就可以轻易走进姜未的心,改变她的想法吗?
哪有那么简单。
可她偏偏还是要赌,然后一遍遍看着自己头破血流。
褚漾无声地勾起一个笑意,在黑暗中嘲讽自己像个傻子。
就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她轻轻松开姜未:“不早了,快睡吧。”
仿佛刚刚那句话从来没有问过,仿佛半点事情都没有发生。
仿佛只要她足够宽宏大度,就可以尽力维持一个和平的假象。
褚漾忽然觉得有点累,或许是加班加多了,让她头脑也开始不清醒了。
她迈步往房门走的时候,姜未却怯生生在身后拉住她的手。
幽微的壁灯映照下,女人柔美的面容格外坚定:“漾漾,你相信我吗?”
又是一个问句。
互相质疑和反问,提心吊胆求一个结果,最终也不过是一种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