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变化无常,又过一段时光,在皇帝派去的探查的工匠和监察司官员还没到滨南,甚至连消息都没传到滨南郡守崔清鹤那里时,滨南水灾便已经爆发了。
大雨数日连绵,灰沉沉的天像是漏了个大洞,水从那巨大的空洞里倾倒出来,无数还种着稻子的良田和房屋被汹涌的大水吞噬,明明平日要弯腰许久许久才能种满的田地,在水中竟然只一个浪头打过去便被完全淹没了。
“啊!!我的稻谷……我的家……我的稻谷……”
“老天爷啊!老天爷啊!!”
崔清鹤站在地势较高的山头,身上的蓑衣和斗笠吸了雨水,沉沉压在身上,竟像是活人身上压了重重的棺材盖子,叫人无比窒息。
雨水重重打在身上,身后是说不出话来,绝望到只能哀哀嚎哭的百姓,崔清鹤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的心沉沉的,竟不知这一动作,手中雨水中是不是混着自己的眼泪。
“崔公,我们已经尽力了……田里熟了的稻子,能收的已经全都收走……”崔清鹤身边,同样沉默望着下方的手下也抹了把脸,半晌还是安慰道。
这确实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毕竟已经快到收获季,虽然如今稻谷不是全熟,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在之前组织的抢收中救了下来。
但抢收只是第一步而已,新鲜稻谷迟迟无法晾晒,迟早要发霉,可如今大雨连绵,稻子哪里有地方可晒,哪怕有许多身怀武艺的侠士几乎日夜不休地用内力烘干,于整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现在唯一的好事,是雨势正在逐渐减弱,想来大约几日之后便能渐渐停下,大家只用撑过这几日便能迎来转机。
甚至于这次水灾,都不是滨南水灾历史中最严重的一次,这里情况看起来格外严重,也是因为它本身就是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大家再撑几日!”崔清鹤又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手下安顿,“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安抚好百姓,注意有无疫病,驱寒祛湿的热药汤不能停……”
崔清鹤一样一样地安排着,条例十分清晰,每下达一个命令,对应职责的下属便会干脆地领命而去。
不多时,他身后的下属们全都散去,连带着那些失魂落魄的百姓,也被人带着离开了这里,去往温暖安全的后方。
崔清鹤又一次沉默下来,他望着远方不知在想着什么,眉头紧蹙,眼中如燃起两簇火焰,竟叫这个稍显文弱的文人身上显现出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来。
“崔公,今日又抓到三个杀手。”崔清鹤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年轻男子终于开口了,他语气中带着疲惫,说出的话语却十分坚定,“我已传信盟主,只要陛下得到消息,您就安全了。”
“……救命之恩,崔某没齿难忘。”崔清鹤郑重拱手致谢,又露出一个苦笑来,“若不是侠士出手相助,崔某怕是连尸身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崔公言重,这次也是正盟……”年轻侠士连忙地避开崔清鹤这一礼,脸上
也带着苦笑。
谁能想到,那本应在监管下才修缮的堤坝,竟如被白蚁蛀空的梁柱,看起来坚固结实,实则就是个一点水都挡不住的样子货。
崔清鹤是一点也没贪朝廷用来修缮堤坝的巨额银两,但不论是手下的监督工程的小吏、正盟派来探查消息的弟子还是府衙负责堤坝的官员,甚至还有正盟中一些滨南本地宗门和皇帝派来监察的监察司官员,居然全都被滨南本地豪商巨贾收买了。
这些人似乎觉得滨南已经许久未有大型水灾了,一层一层贪下来,钱都到了这些人手里,一点也没用在修缮堤坝上。
这次水灾本不会如此严重,不论是崔清鹤还是其余滨南本地的门派,谁都没想到,有些地方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决堤。
崔清鹤愿意把修堤坝这样的好机会给那些豪商巨贾,本也是想和这些地头蛇打好关系,让初来乍到,在本地没有势力的外来郡守政令能好好下达,哪知道他们能贪成这样……
这是崔清鹤第一次被外放做官,这次经历给他这个原本一直在家族照拂下做着“好官”、“清官”的文人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好在他并没有就此一蹶不振,甚至在救灾的同时坚持向外传递消息,直到现在。
“杀手一波一波的来,手段越发高明,已有些防不胜防了。”崔清鹤身边年轻侠士眼中闪过一抹愁绪,语气中难免也带上两分叹息,“据可靠消息,杨家花大价钱去请了冷一,崔公,若他出手,哪怕我拼上一条命,估计依旧无法护住您啊……”
事情紧急,年轻侠士并没有隐瞒,而是坦坦荡荡地说了实话。
“不知这‘冷一’是?”崔清鹤并不了解武林中的各种消息,闻言皱眉问道。
“冷一是如今武林第一杀手……”年轻侠士道,顿了顿又轻轻叹息,“自他开始接任务就从未失败过,只要是他想杀的人,没有能活到任务结束的。”
“这样啊……”崔清鹤又望向远方原本堤坝所在的位置,再一次缓缓露出一个苦笑来,“那只能期望这位第一杀手能来慢些了,起码叫我将这杨、李、刘几家贪墨的证据,以及查到的那背后之人的消息送到陛下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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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长安,依旧一片安静祥和。
午后暖暖的阳光下,穆禅仔细地用抹布擦干净桌子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又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没有客人,这才关上炸鸡店的大门,和往常一样来到隔壁的炒菜店。
这段时间的里,穆禅已经学会了怎么炸鸡,炸鸡店原本都是些半成品,现在最多多了一个腌制的步骤,但有特定的比例,学起来也十分简单容易。
穆禅这段时间依旧什么都没有想起,或许只是失去记忆,便能像他现在一样从神那里交换到身体上的诸多正向变化,其实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但穆禅还是想找回记忆,起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昨天教的麻婆豆腐已经学会了吗?”洛芙叶正在炒菜店里,见穆禅进来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