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啊,就是小女孩儿蠢,只要是女孩都不聪明,我跟我老公还是想要个儿子,有个聪明的儿子,可比这不省心还智障的女儿强多了,我还省心。”
……
两个女人聊着儿子好女儿差,仿佛性别决定了一切。
郁久霏大概从两人的描述中知道了自己的现状。
首先她这次进本的身份确实是女人的女儿,而且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母亲总会刁难她,找各种理由打骂发泄,顺便向所有人证明,她是个愚蠢且不听话的孩子,让所有人都讨厌嘲笑她。
其次,她这个身份的孩子,并不是不懂事或者比较愚蠢,可能所有的不听话都是母亲做的,比如刚才在公交站,母亲就想推她到泥水里,一直推一直推,如果她站不稳掉进了泥水里,应该就会被当众殴打教育。
而刚才她没有顺势跌倒,母亲似乎很不高兴,跟邻居探讨的话中,说得并不好听。
聊了一阵,女人似乎才想起来该回家做饭了,就跟邻居道别,又开始骂郁久霏不灵光,自己站那半天,都不知道回家写作业吗?本来人就蠢了,还不好好学习,将来直接出去当□□别人都会嫌弃她蠢。
话越说越难听,尤其是周围没有人的时候,遇上人就装作自己是多好的母亲,没有人就骂女儿将来肯定是卖的。
这么嫌弃的话,曾经发现是女儿赶紧送去孤儿院就好了,省得一个新生命来到世界上受罪……
郁久霏不能理解母亲的想法,但是她莫名开始恐惧那个所谓的家,明明她都不知道那个家是什么样。
老小区没有电梯,最高只有五楼,她们最后停在四楼的位置,女人找出钥匙打开门,推着郁久霏进去,特别用力,以郁久霏现在的身高,不是技巧就能站稳的,于是直接被推到了地上。
女人看她终于跌倒了,顿时发出尖锐爆鸣声,尖叫中还有癫狂扭曲的笑声,脸上夹杂着快意与兴奋,但是又生生遏制,勉强露出愤怒,于是最终满面扭曲。
门嘭地一声被关上,女人抬脚想踢郁久霏,手上还抓了门后的藤条,那藤条一看就是专门用来打她的,郁久霏吓得赶紧爬起来冲进一个房间,门上有钥匙,她把钥匙拿了下来才关门,这样外面就没办法反锁她。
似乎没想到郁久霏还敢反抗,女人愣了一下,看到紧闭的门,就在外面发疯,各种威胁、谩骂,还一直用东西砸门。
郁久霏感觉自己小小的身体都在发抖,她用身体顶在门后,感觉这门支撑不了多久,她必须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
入目是一个有些乱的房间,只有一张大床和几个衣柜,没有书桌跟其他东西,这种就是普通人家的主卧室,一般是夫妻俩住,平时就存放大件,重要的东西就放在衣柜里
() 。
简单观察完,郁久霏大概明白为什么外面的女人那么生气了,不仅因为没打到她,还因为她选了主卧,这意味着女人也没办法进来休息了。
郁久霏还是不太懂这个副本想让自己做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多找几个臭皮匠靠谱,就想点开背包,可是背包里所有的东西都锁住了,根本没有打开!
不仅锁住boss掉落物的锁链没打开,就连她准备的其他东西都被锁住了,现在她变成了一个小孩儿,没有这些东西,她怎么活下去?
她甚至,没办法靠自己这小土豆的身材从四楼逃跑,连孤儿院都没办法去。
“系统?系统?系统!四一四!四一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郁久霏急得眼眶都红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面临这样一个绝望的情况。
外面好像有怪物在砸门,而她躲在一个密室里,无法逃跑,也不敢开门。
绝望蔓延开来,郁久霏冷静地回想从头到尾的一切,她狠狠咽了咽口水,赶紧跑到几个衣柜旁边,开始找抽屉,看看有没有身份证或者户口本之类的文件,一般来说,父母都会把这种重要文件放起来,就放在卧室里。
门外的撞击声一直没停过,女人似乎担心门被撞坏,所以没下死劲儿,给了郁久霏找信息的时间。
一个个柜子翻过去,郁久霏最后在一个带抽屉的柜子里翻到了户口本跟房本等文件,上面明晃晃写着,父亲叫郁卫国,母亲叫董芬,下一页,是女儿……郁久霏。
郁久霏不敢置信地翻看了好几遍,上面的字都没有变,还是写着郁久霏。
明明起了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这么对待她呢?
无法理解这件事的郁久霏只能继续翻别的文件,其中还有出生证、学费单、带照片的个人档案,尤其是关于郁久霏那张二寸照,居然跟她本人一模一样。
郁久霏直接跌坐在地上,她看着摆放整齐的各份档案,不理解,她来的副本怎么会是这样的?
这个叫郁久霏的女孩儿,是她自己……还是……那个在主机监控录像中出现的女人?
且不论真相如何,她该如何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活下去?
身体被系统压缩成了五岁的,她要怎么做,才算是通关呢?
郁久霏将东西按照原样摆放了回去,她有些绝望地站起来,走向那扇一直抖动的门,即将打开的时候,她想起了系统给的钥匙,那是她唯一没装进背包里的东西,现在似乎还在口袋里。
感谢小孩儿衣服也有兜,不然就丢掉了。
拿出钥匙,郁久霏仔细观察上面的花纹,她记忆力好,回忆起刚才女人打开门用的钥匙,发现锯齿不同,所以不会是开门口锁的,与主卧室的也对应不上。
那这把钥匙,是哪里的?
作为一个小孩儿,她为什么要留着这把钥匙?
系统又为什么,非要让她带上这把钥匙进入这个副本?
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被她遗忘的事。
钥匙藏进了衣服兜兜隐藏的口袋里,郁久霏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缓缓抬头,外面站着对她来说过于巨大的男女,女人是她的母亲,男人应该是她的亲生父亲,但他们都没有二寸照片上那样温柔。
郁久霏挨了一顿很狠的打,系统屏蔽了她的痛觉,没觉得多痛,但依旧从喉咙里发出了尖叫声,那不是她在叫,是这句身体在叫。
被打的时候,郁久霏就像一个旁观的幽魂,看着年纪很小的女孩儿被打得满身青紫,甚至还出了血,但因为那对父母注意了位置与力道,等擦干净鼻血,又漱了口,女孩儿看起来就是不听话哭了一顿,没人会知道她衣服下的肉都快被打烂了。
打顺气了,母亲去做饭,父亲跟大爷似的在沙发上看电视,什么都不做,鞋子跟臭袜子丢得哪里都是。
他们有事做了,郁久霏不能留在原地碍眼,得回自己的房间写作业,她想关门,却发现,属于她的房间,门是没有锁的,看起来被撬了。
郁久霏憋着口气,咬牙走到了书桌旁,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作业开始做。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哪里是作业,所以打算一口气把整本都做了,省时间,以后也不用再花时间写作业了。
结果翻开幼儿园那幼稚的作业本,她发现都是零分。
再蠢的孩子,不至于连抄写都是零分啊,幼儿园作业主要是想让孩子们知道一二三四,教的内容都是最简单,抄得再难看都会给一些分,怎么会是零分呢?
郁久霏仔细一看,发现是有人用另外的笔迹把作业改得一团糟,以至于作业看起来像孩子在鬼画符,老师想给个安慰分都给不了。
一页页翻过,前面还是有人修改,大约十几次后,作业就是出自一个人的鬼画符,大概是小女孩儿被打怕了,开始乖巧地装自己是一个并不听话的蠢孩子,好像父母都拿她没办法一样。
看着这样的作业,郁久霏叹了口气,她也不用省事了,直接乱画就行,反正写得好要被打一顿然后改掉,写不好估计会被打一顿,说她为什么不好好学,反正大人想找理由打孩子的时候,多得是。
一个小时后母亲喊了开饭,男人终于肯挪动他“尊贵”的屁股,放下腿让母亲把饭菜端到茶几上。
他们的房子太小,是二居室,没有餐厅,只能在客厅茶几吃饭,还可以看电视。
郁久霏出去,看了眼菜色,准备自己端饭吃,结果被筷子狠狠打了下手,她茫然地看向母亲。
结果母亲骂她是饿死鬼投胎,父亲还没动筷她就迫不及待去拿碗,是没给她吃还是不尊重父亲?规矩教来教去都教不会,真不如儿子。
跟这种人说不明白的,郁久霏默默缩回去,等母亲舀好米饭跟汤给父亲,自己也舀好了自己的份后才动手去舀自己的。
本来给小孩儿的饭碗就小,郁久霏估摸着自己的饭量,打算把小碗按结实点,结果才舀了半勺米饭,就被母亲用筷子敲掉了饭勺,又开始议论谩骂,大意是女孩子吃那么多做
什么?都胖死了。
胖了以后谁还要啊?跟猪一样,把胃撑大将来就不好减了。
各种贬低与PUA的话郁久霏听了一晚上,在洗澡跟检查作业的时候又被打了两顿,要不是系统屏蔽痛觉,她估计早就跑了,这副本真不是人能过的。
本来郁久霏这就算结束了,结果在她准备躺下后,外面男人跟女人吵了起来,然后就是打架,男人晚饭时喝了点酒,上头,因为一点小摩擦就对女人破口大骂,女人不过解释了几句,然后就挨揍了。
郁久霏大气不敢出,她觉得,自己但凡让他们想起来了,一顿打肯定跑不了。
外面两人似乎打累了,女人擦去身上的血,整理了一下头发跟衣服,又乖巧地伺候一家之主。
等男人终于睡觉之后,女人忽然来到郁久霏的房间,捂着她的嘴,一边打一边轻声咒骂,为什么她不是个儿子,她要是个儿子,就不会受这样的罪,要是生下一个儿子,就可以耀武扬威了。
女人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下手愈发狠。
郁久霏其实没哭喊,但在黑暗中,女人也没发现,只是死死按住郁久霏的嘴,生怕她出声吵醒了男人,这样她们母女俩肯定要挨另外一顿打。
好不容易熬到夫妻俩都睡了,郁久霏轻手轻脚下床,到处找有锁的地方,还真让她找到了。
在床下,她睡的床款式十分老旧,或许是什么地方淘汰下来的,所以床底下还有个小抽屉,上面刚好是老式的锁。
郁久霏摸到后试探着将钥匙cha进去,手感顺滑,很轻松就可以拧动,锁直接就打开了,缓缓拉出抽屉,她赶忙伸手进去掏,发现里面是一个闹钟,还有一张纸条。
接着窗外微弱的光,郁久霏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这是时间闹钟,如果玩家坚持不下去,可以挑一个时间快进,但承受的伤害不会变少,当玩家寻找到真相的时候,即为通关。】
看到真相两个字,郁久霏觉得,这可能是个悬疑副本,所以试探着调了第二天这个时候,过去了二十四小时,她周围一切没有变化,但脑子里多了一段记忆。
记忆中,她早上自发起床,不需要闹钟提醒,就会主动起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地洗漱,最后背上书包出门。
小区门口的公交车一向很准时,因为这趟车是要送孩子们上学的。
开车的司机不是送郁久霏来的那个,换了个眉目温柔的阿姨,开车很平稳,路上有女孩子跟阿姨打招呼。
外面的世界一切都很棒,这似乎是个美丽的世界。
进了幼儿园,郁久霏教了破烂的作业,老师很是无奈地劝说几句,看说不听,就不准备说了,开始了一天的玩耍,本来幼儿园,就是给小孩子玩耍的。
郁久霏玩得很开心,开心得不像一个成年人,可是这份开心,到幼儿园放学为止。
回家的流程跟前一天没什么差别,该挨的打一顿不少,该吵的架也不会忽然不吵了。
明明这么痛
苦,为什么不结束呢?()
郁久霏不明白,明明一个人……就可以结束这种痛苦了,女儿没有选择,为什么母亲不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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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真相,郁久霏几乎是用跳过的方式度过了她的幼儿园、小学,拧旋钮的手都快抽筋了。
到了临上初中的时候,郁久霏已经多了个弟弟出来,她也大约明白,这个家庭到底什么情况。
其实这就是个很普通的、大多数重男轻女家庭的情况,父亲大男子主义且有暴力倾向,还嗜酒,母亲没有文化,贪图父亲的房子结婚,以为生了儿子能母凭子贵,结果是个女儿,后面染上了赌瘾。
父亲是个公司的普通小管理,有点小钱,买了破旧老小区的房子几乎花光了存款,所以对女儿非常不客气,觉得女儿花了他太多的钱,所以为了不亏本,他想把女儿养到大,好卖给别人收彩礼。
至于母亲,她跟许多没文化的女人一样,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自己的母亲,所以她觉得,人长大了就要结婚,只要找个有钱有房的男人,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结婚需要做的事情,对她来说都不是事情,比如做饭做家务照顾丈夫,以及被丈夫打。
但这种极端的环境,让她压力非常大,她不知道,其实人的心理跟精神都烂掉了,怀孕的时候依旧需要干活以及被打,就是这个时候,她被邻居的一些女人带着开始打牌。
打牌的时候几乎就是她唯一能放松的时候,尤其赢了钱,可以不用上交给丈夫,那属于自己的私房钱,更开心了。
大脑渴望这种快乐,于是她无可避免地染上了赌瘾,即使就是跟邻居打打牌,有输有赢,依旧让她手头没什么钱,为了有钱去赌,以及吃饭,她就必须忍下去,哪怕要钱的时候、因为打牌错过了做饭做家务的时候会被丈夫打,她依旧离不开。
人生太痛苦了,丈夫不在家的时候,能有这样缓解痛苦的东西,她不想走出来,就像深陷泥沼里的人,何尝不知道要想办法出来,但往往越挣扎,死得越快,久而久之,就成了泥沼里的一堆烂骨头。
在郁久霏快进时间到了十岁那年,母亲终于又怀孕了,这次是个儿子,父亲非常高兴,亲自下厨给母亲炖了一次汤,母亲感动得无以复加。
有了弟弟之后,这个家就不怎么注意郁久霏了,除了让她教弟弟、照顾弟弟、做饭做家务的时候,其他时间,都不会看见她。
挨打似乎少了,但郁久霏在这个家活得像个透明人。
到这里,郁久霏还是不知道所谓的真相是什么,她只能继续往前快进,因为这个家,完全没有变过,每天好像都一样,她看不出来所谓的真相以及值得怀疑的点在哪里。
初中毕业,父母打算不让郁久霏读了,给她找一门亲事,郁久霏长得很漂亮,不愁收彩礼。
郁卫国跟董芬的意思是选个彩礼出得高的,拿到一大笔钱后可以给儿子上补课班,男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别人家孩子有的,他们儿子也得有。
面临这样的恶毒的计划
() ,郁久霏很想逃跑,可是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对,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继续快进时间,至少时间过去了的话,只剩下记忆里的痛苦了吧?
时间过去后,郁久霏发现,她好像没被卖掉,因为学校出了一大笔奖学金,希望那两夫妻继续让她念书。
学校那边觉得郁久霏是个考状元的苗子,钱一加再加,还说,如果等郁久霏考上了最好的大学,不仅他们学校会发奖金,还有大学那边、政府都会发的。
董芬不乐意,她根本不觉得郁久霏能考状元,都是学校骗她的,要说能考状元,应该是她儿子啊!只有她儿子才能考上状元!
她郁久霏一个女孩儿,现在聪明而已,上了高中肯定就笨了,根本不会考得好,不像男生,上了高中才会开始发力,会比女孩儿考得好很多,她更希望学校能把钱留给她儿子。
然而学校用“你们要是一家双状元,奖金都是双倍的,可以去大城市买一套房”的理由,让夫妻俩没话说了,答应让郁久霏去读书,但不会给郁久霏出一分钱,而且她得去住校。
学校为了状元苗子,咬咬牙答应了,觉得大不了学校多照顾一点,以郁久霏的勤奋程度,将来要是真成状元,他们学校名气打出去,还愁没钱吗?
自从有了弟弟之后,父母不再强制让郁久霏装蠢,但她自己在家继续装,到了学校就考好些,控制分数,是很好,又不会被叫家长的程度,中考的时候尽了全力去考,是那一届中考成绩最好的学生,所以才有学校来谈。
最后学校给了那对夫妻五万块,买到了郁久霏这个状元苗子。
出了钱,郁久霏在学校过得相当辛苦,成绩必须是最好的,老师们也不敢松懈,有时候老师们都觉得学校给的压力太大,可郁久霏自己要求加强度,问了才知道,她是不想学校给的五万块浪费。
郁久霏一次次调整时间,终于到了高考,怕出事的郁久霏甚至没回家,而是早早躲去了考场附近,白天靠在麦当劳打断工挣很少的钱,晚上就去考场附近的宾馆休息加复习。
这样的短工让她躲开了家里人,谁都找不到她,安稳躲到了高考结束。
之后郁久霏也没再回家里,继续在外面打工,躲得严严实实,连老师都躲着,成绩出来后,她都没现身,学校跟家里找疯了,直到学校那边收到了郁久霏的录取通知书。
这时候郁久霏冒出来,准备拿了通知书就走,被班主任询问,她解释说:“我要是出现,就会被我爸妈抓到,他们不会让我上大学的,比起我上大学从此脱离掌控,他们更希望拿了学校给的奖金之后把我卖掉换彩礼。”
一句话,让班主任不忍再留她,让她赶紧离开,去向往的城市,永远别回来了。
到这里,郁久霏依旧不知道这个副本到底想做什么,她没敢再快进,按照录取通知书上的地址去了大学所在的城市,她发现,这个副本里的郁久霏选择的方向是法医学。
女孩子一般很少选这个专业,除了基本印象不好之
外,就是家里人会非常抗拒,因为老一辈的人都觉得死人相关职业非常晦气,碰上都要一家子倒霉的。
郁久霏不理解原身的选择,不过她还是去了。
到了大学,郁久霏认真顶替原身学习,顺便寻找所谓的真相,她看不到这个真相在哪里。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大一下学期,郁久霏的父母闹到了大学来,说是学校没经过他们统一就录取了郁久霏,要让学校赔钱,不然就让郁久霏退学跟他们回去。
是个人都知道这对夫妻打什么主意,更何况郁久霏是状元啊,一个大学有一个状元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这个状元将来会成为科研天才,对一所学校来说,天才的专利与研究成果,就是最好的研究资金申请表。
学校想和稀泥了事,可那对夫妻真的太难缠了,有种不害死女儿决不罢休的感觉。
总不好一直让人在学校门口闹,辅导员就跟郁久霏商量,是否先假装顺从,先把这对夫妻送回家,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问题。
郁久霏刚想说她有办法,说出口的却是:“嗯,我跟他们回去,辅导员,算我请假吧,期末之前我尽量回来。”
完全不同的话,让郁久霏都愣住了,她恍惚地离开办公室,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匆忙跑出了学校,拿出背包里的闹钟,开始往后调一个月,也就是期末考前夕。
一个月内,郁久霏只做了三件事,她去门口跟那对夫妻说:“我让朋友回去打断了你们儿子的腿,如果你们还闹下去的话,我下一次会让人断了他的茶壶嘴,让他当太监,比我还惨。”
“你敢!”夫妻俩暴怒而起,试图像小时候那样殴打郁久霏,打到她乖。
郁久霏躲开了,让夫妻俩扑了个空,随后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你们还有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夫妻俩动手好几次都没打到郁久霏身上,为了儿子,他们只能先离开,准备去打电话给老家学校住宿的儿子,问问他有没有遇上什么事。
那对夫妻不知道,在他们一个劲向郁久霏动手的时候,郁久霏在防卫的同时,应该在他们身上留了点东西——漆。
大部分人都对自然漆过敏,只有少数金刚般体质的人不会过敏,郁久霏就是赌这个可能,她给两人身上抹了漆,他们大概在去到火车站前,就会起满身疹子不得已进医院。
而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知道儿子安全。
郁久霏离开了火车站,直接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之后她辗转许多次,能坐私家车就坐私家车,回到了家乡,她没有去找弟弟,只是到了学校,跟弟弟的班主任说,爸妈在大城市出了点意外,让班主任不要告诉弟弟,回头病好了会回来的。
班主任答应下来,郁久霏转头去通知了弟弟,说爸妈在她那边出了事,她回来办财产处理的,她会把财产都扣在手里,一分钱都不给弟弟留。
通知完这些消息,郁久霏离开了学校,再次躲回了自己之前下火车的城市,光明正大地居住
。
而这期间,弟弟逃学跑去了郁久霏上大学的城市,想找父母,但是他蠢,半路上就被人骗走了,根本没到城市,从此没有下落。
父母那边好不容易从医院离开,想去找郁久霏算账,却接到了学校的电话,说弟弟失踪了。
后来父母跟弟弟再也没出现过,郁久霏安稳念完了大学,又继续读研究生,她一直没停下自己的脚步,也始终感谢当年自己在实验室里蹭到的一点点漆。
当然,如果没有漆,她也会选择别的办法让父母暂时回不去,从而隔断父母与弟弟之间的联系。
时间快进到这个地方,郁久霏生出一种茫然,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副本要这样设置,她为什么要看另外一个郁久霏的人生?
郁久霏还是没找到通关的办法,就在她想要不再考个博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一趟熟悉的公交车,她下意识上了公交车,车上的司机似乎还是那一个,沉默地拖着一车玩家奔赴死路。
第一个关卡与郁久霏印象中不同,那是个规则类怪谈,找到怪谈漏洞就可以逃生,难度很低,像极了郁久霏过楼十一关卡的时候。
通关第一个关卡,郁久霏忽然就知道所谓的真相是什么了。
郁久霏站在公交站牌下,她拿出时钟,说:“我就是那个郁久霏,真相是……我在人生迷茫的时候,上了一趟《梦想乡》的公交车,后来,凭借着我天生的情感缺失,通关了,之后……被游戏留下当了程序员,是吗?”
话音落下,时钟散发出暖色的光晕,周围的世界一层层褪色,最后显示出一个巨大的空间,周围都是机器与电线,高吊顶上亮着灯,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小机器人滑行到郁久霏面前,递出一张工作卡:“欢迎回来,郁久霏研究员。”
工作卡与游戏卡类似,但上面的信息变了,不再是玩家,而是研究编号,用的照片也比郁久霏现在的模样更年长些。
郁久霏接过工作卡,起身说:“我没有记忆,按照常理来说,我应该完美地度过我新的人生,为什么要中断我的游戏呢?”
太多的事情郁久霏猜不到,但唯独她现在的生活,她是可以猜到的——童年不幸的人,需要用一生去治愈,很显然,曾经郁久霏来到《梦想乡》,选择用新生来治愈自己。
只要伤害不存在,就等于治愈了所有创伤,这很符合她自己的思维逻辑。
小机器人还没回答,一个眼熟的人走了过来,穿着白大褂,只是胸口绣的字换了,不再是精神病院,而是《梦想乡》工程师。
郁久霏下意识看了眼编号,发现那编号在自己后面,也就是说,对方应该是她后辈。
但现在,郁久霏更习惯叫他:“医生?”
“重新认识一下,或许,你可以叫我,楼十一。”医生微微弯腰,伸出手做出想握手的姿势。
“楼十一?”郁久霏惊诧地叫出声来,她赶忙去看医生的工作卡,上面明晃晃写着楼十一的名字,“怎么可能……这不
是我进了副本才起的名字吗?”
而且……她的灵感来自于那个叫路三的玩家啊。
医生,也就是楼十一收回手:“嗯,其实这就是你第一次给我起的名字,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在你离开前,做了一份记忆存档,你可以选择,是否接受。”
郁久霏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储存卡,没有丝毫迟疑,选择了接受,她不想稀里糊涂地过奇怪的生活,而且她觉得,真相可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真相与郁久霏猜测得只有一点点的出入。
那应该算上辈子,郁久霏就那样悲惨地长大,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因为她觉得,拥有感情,是没办法在那样的家庭活下去的,摒弃情感,她才能坚持到最后。
谁知道,在研究生毕业后,她开始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应该去过什么样的生活,她不需要家庭、不需要生活、不需要快乐甚至……不需要情绪。
导师让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医生说,她这是童年创伤导致的后遗症,很多孩子都有类似的症状,但要说治愈。
很抱歉,这种创伤,用爱其实也无法弥补,除非重来一次。
世界没办法重来,郁久霏打算就这么过下去的时候,她上了《梦想乡》的公交车,像许多玩家一样,奔赴未知的征途。
以郁久霏的脑子,《梦想乡》难度不算大,她足够冷漠狠厉,一路通关,带着无数boss通关,于是,游戏必须实现她最初填下的梦想——给她一个活着的理由。
游戏经过探讨,决定让她留下当研究员,主要是研究新副本、新boss,还有一些死副本的剧情设置。
进入《梦想乡》后郁久霏才知道,这个游戏是更高宇宙维度创造的游戏,创造之初,是想收集那些即将消失的世界与星球,还有拯救一些类似于郁久霏这样的天才。
很多时候,却是来不及的。
就像沈家大院、三十二号末日地图、望风山第五精神病院,这种固定死的副本代表着,游戏派的人去迟了,救不了,只能复制数据,让玩家一遍遍去尝试拯救,并留存数据,这样下一次遇见类似的情况,或许就不会去迟了。
只有这种死副本的boss本身就是游戏内创造的生命,他们就像是那些来不及拯救的人延续下来的生命,你可以看见他们的人生与未来,但他们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而活副本就是导演、城主、主机这样副本的boss,他们是活的,只是投映了数据到游戏中,所以他们往往带着特殊的冷漠,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个游戏,必要时候,连boss也不需要尊重。
郁久霏亲自接了很多世界到游戏中,她在这个游戏里,像个神明,可以为所欲为,她宣布世界毁灭,世界就可以毁灭。
而其中的望风山第五精神病院,也是她亲自去接回来的。
跟剧情中写的一样,她到达时,实验品一号已经逃出生天,他亲手毁了精神病院,拿回了自己的身体,期望从此活得像
个正常人。
郁久霏刚好在精神病院外撞见他,于是郁久霏跟他说:“你的身体已经死了,要不要换一个活的?”
于是,实验品一号跟着郁久霏来到了《梦想乡》,在公司总部,实验品一号是医生,在游戏里,他挂的号依旧在望风山第五精神病院。
正式入职那天,实验品一号问郁久霏要不要给他起个名字,郁久霏看他一眼,抬手在工作卡里登记了“楼十一”为名字。
“为什么是楼十一?”他不明白。
“因为你说过,你的痛苦来源于十一楼,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痛苦,人没有痛苦的话,好像也很难活下去。”郁久霏平静地回答。
楼十一凝视着郁久霏,无法想象,多幸福的人,才会说出这么矫情的话呢?
后来楼十一才知道,郁久霏从不幸福,她是太痛了,所以屏蔽了自己的痛觉,这样以为自己不会痛。
无论是楼十一还是郁久霏,都以为他们会一直在《梦想乡》活下去,在生命尽头,就将数据投进游戏里,当某个副本的boss。
可是很快,郁久霏先撑不住了,她向游戏提出了一种可能性——重生。
公司问她,或许你提出的应该是克隆,你想克隆一个自己?
“不是克隆,我想……改变一段基因,我需要一个完美的人生,来治愈我的病症,如果我成功了,意味着游戏以后,多了一种实现梦想的可能。”
之后,由楼十一亲自操刀,杀死了郁久霏,并且用她留下的基因,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那个生命具有郁久霏所有的基因代码,只是曾经痛苦的地方,都被去除了。
强加在基因上的痛苦在基因刷新后并不会留下,因为郁久霏刷新后的基因更趋近于自己刚出生时的状态,所以可以算是同一个人,但如果用后来已经病变的基因去对比,那就有差别了。
这就是主机没检测出来的原因,它留存的数据对郁久霏来说,有些早,那时候她刚找到活下来的理由,疾病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谁又能想到,在许多年后,郁久霏突兀地发病了,毫无预兆。
新出生的郁久霏只会咯咯笑,没有烦恼,像《聊斋》里的婴宁。
按照郁久霏的要求,公司将她放回了原本的星球,作为孤儿长大,她不知道,看似孤单的成长时期,身后有着公司的同事、朋友,还有楼十一一直看顾着她。
郁久霏做的计划是三十年,三十年一到,实验成功,公司无论如何都会通知郁久霏想起过去的一切,但是新的自己,一定可以接受那些过往。
计划进行得很好,唯一的问题是——谁都没想到,郁久霏还是进了精神病院,因为圣母病。
楼十一直接选择出现在郁久霏身边,亲自为她检查身体,安排药物,甚至用了公司的机器,检查出来的结果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当年筛选基因的时候,郁久霏状态不好,所以把一切她认为不合适延续下去的基因都去掉了,于是剩下一个过分善良、
过分快乐的郁霏霏。
公司吵翻了天,在给郁久霏加基因代码与不加之间吵个不停,楼十一始终不表态,他在等,等郁久霏自己做决定。
可是郁久霏迟迟做不出决定,公司倒是吵出结果了,就在海洋争霸赛副本,公司决定,给郁久霏一个独特的副本,她如果能接受那样的人生,就提前唤醒她,如果不行……就加基因。
郁久霏的天赋肉眼可见,去掉了基因她都能独自成长,这样的天才,丢了相当可惜。
结果不出意料,郁久霏选择接受了自己的过去,而且没有犯病,最主要是,没有犯病!
从记忆中抽身,郁久霏就算多了这份记忆,依旧觉得那像是别人的人生。
“或许,从改变基因开始,我就不是那个郁久霏了。”郁久霏捏着自己的工作卡说。
“那你要拒绝这份工作吗?”楼十一在旁边轻声问。
郁久霏抬头看他一会儿,没回答,好奇地问:“说起来,那家精神病院是公司开的吧?可你一直在副本里骂,为什么?”
楼十一笑容一顿,随后苦笑回答:“我从你进游戏就认出来了,但是按照计划,我不能主动跟你相认,所以我只能锁住所有技能跟记忆,至少这样,你应该没那么大负担。”
一个新朋友,从零到有,那种感情是不一样的。
当然,楼十一也有自己的私心,只要产生了感情,后面郁久霏再知道真相,她也舍不得生气了。
郁久霏微微颔首:“这样啊,那我原谅你diss你自己了。”
“那你想留下吗?”楼十一压着呼吸问。
“当然留啦,因为我参加这个游戏,就是想治疗圣母病呀,你们都有这个技术了,我不试一下都对不起自己。”郁久霏嘿嘿一笑,期待变正常的自己。
楼十一跟着松了口气,温和地笑起来:“好,计划里你指定的主治医生还是我,你想要恢复多少都可以。”
听他这么说,郁久霏眼睛一亮:“那我要沈西聆那样的,可以自由切换,但人又看起来很正常的,我怀疑我上一辈子洗基因没洗干净,不然怎么会一吃镇静剂就原形毕露了呢?这不好,我们应该向沈老师取一下经,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面对郁久霏的诸多要求,楼十一都笑着应下。
郁久霏说着说着,觉得好像有点过于花里胡哨了:“……好像又不是很喜欢了,好奇怪,明明可以变成喜欢的自己了,但最好好像也没有特别喜欢。”
“那会不会……现在已经是你最喜欢的样子了呢?”楼十一轻声问。
“唔……那你觉得呢?听起来你好像比较了解以前的我。”郁久霏趴到桌上哼唧。
楼十一伸手摸摸郁久霏的头,说:“其实,基因也很难改变一个人,对我来说,你好像只是换了一份记忆,更多的,从来没变过。”
作为郁久霏的主治医生,只有楼十一知道郁久霏的所有病情,包括她曾经对手链楼十一说的,她用一种假象,掩盖了最真实的自己,因为,她希望自己是一个极端善良开朗的小女孩儿,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她所有的隐秘痛楚。
郁久霏眨了一下眼睛:“嗯,就让游戏,永远欠我一个愿望吧,以后,世界上,只有霏霏。”
没有那个残忍又痛苦的郁久霏,活得没心没肺些,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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