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无恩还是一副不懂人言,兀自嘶吼的模样,可手腕上缩紧的力道,分明是轻了。
姬洵不急,他用另一只手摘下常无恩头上的狗皮面具,看见了男人脸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不必想,以后肯定是会留疤的。
他怜惜似的抬起常无恩的下巴,语调柔和,说出口的话却像逼迫:
“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点头,朕带你走,养好你的伤,封你做总管。再装不懂,朕这便走。”
常无恩终于动了,他死死地看着姬洵,看着如同艳鬼般惑乱人心的天子,整颗心渐渐地在他胸腔里再度狂跳起来。
接着,他看到了那条横在美人颈间的狰狞伤疤,贯穿喉前,如同一条被撕毁的渗人项圈。
堇国的皇帝,父亲口中的昏君,被权臣玩弄的痴人,芳岁帝姬洵。
分明——
是个满眼癫狂的疯子。
常无恩松开了手,他爬出狗窝,跪在地上,视线始终看着姬洵颈间的疤痕。苍白的肌肤上,那道肉粉的疤,实在惹眼。
“无恩愿随陛下,至千秋万代,披肝沥胆。”
姬洵没察觉这股灼人的视线,他抽回手,叫来身后的人,“以后由常无恩统领宫中内务,伺候好常总管,不得有闪失。无朕手令,哪怕是永康宫的万太妃来了
,也不许见,明白了?”
众人答:“谨遵陛下谕旨!”
“伺候不好,这一院子都给朕。”
姬洵笑笑,“当陪葬。”
总看电视剧里这么讲,如今他说起来,却是蛮好玩的。世间生死,竟然都在一句话里,他以前怎么不觉得做皇帝这么有趣呢。
“殿前卫留一队人,在此待常总管养好伤。”
“是!”
地上跪着的小太监也连忙道:“奴才保证,绝对照顾好常总管!”
姬洵褪了外衫,拎在手里。
这层染着帝王淡香的浅金外衣,在常无恩的惊愕里落到了他的身上。姬洵分明居高临下,偏偏他天生眉眼是柔美的,因此言行透着难言的温柔:
“朕将这人皮给你穿回来,以后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回养心殿。”姬洵转身走出去。
常无恩望着芳岁帝的背影,牢牢地摁住了身上的衣服。
“陛下,湿帕子,”走出监栏院,殿前卫里,突然有个小将士递给姬洵一张锦帕。“净手,刚刚那院子脏。”
姬洵低头一看,手腕上有一道乌黑,他接过来,擦拭净手,随意夸道:“有心了,你是哪家公子?”
殿前卫会在世家公子里遴选,统一挑出身形修长,姿容上等,六艺极佳的人选,轮周替班。
每人一月当差七天。
不过因为当差期间,众人都要面覆银甲,姬洵并不记得他们都是谁。
那小将士闷声闷气,不好意思道:“臣,萧家启胤。”
姬洵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萧崇江是你?”
“回陛下,是臣堂兄。”
“萧家不愧是将才之家,朕有你们,才能放心。”姬洵擦拭了半天,手腕还是发黑,他细看了一眼,原来是掐青了。
“……”
常无恩这浑人,力气倒是大。
*
养心殿。
永康宫的女官彩银带了一群人跪在殿外,都是万太妃永康宫的宫女和内侍太监。
从收到陛下进北乾门的消息,他们就跪在殿外,等了足有两个时辰,才看到仅着单衣的陛下,被一众殿前卫簇拥着走来。
这群人有说有笑,似乎是谈到了什么趣事。
彩银眼看着姬洵走到近前,视线落到她身上,立刻一头磕在地上,咚咚地闷响。“陛下,陛下,恕奴才斗胆拦陛下圣驾,太妃娘娘,娘娘她不好了!”
彩银哭得满脸是泪,再加上额头破了个口子,血流下来,好不凄惨。
“陛下,自从陛下遭奸人所害,娘娘就一病不起,前些日子为了陛下,娘娘还去天元道观捐了数卷陈罪书,一路颠簸下来,如今……”
彩银抽泣,跪着上前,“太妃娘娘如今已是起不来身了,陛下,求您去看看太妃娘娘吧!”
姬洵笑了,“这样啊,朕若是不去的话,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