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洵的手落在薄被上,他轻轻掀开,露出薄被之下被掩盖的一双腿。
白催客的话在他听来像小狗哼唧,姬洵听都没细听。
他要起身了,懒得管。
“你为何不理我。”白催客退了一步,他看向姬洵的脚踝,有些细瘦的一截圆润骨头,好似用力一把就能掐断了。
此刻呈在被子上,芳岁帝如雪的脚背上有几道淡青色的脉络。
惹眼又好看。
白催客望见姬洵,便如同望见冰雪作骨郁色凝眉的昆仑仙。
他想参神君,可神君吝啬,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丝一毫。
那日他在失火的寝宫中见到姬洵,被团着裹在不合身的外衣里,芳岁帝被赤焰熏红的脸,微微湿润的唇,也是像现在这样无情么?
肯定不是。
白催客极想让姬洵与他讲话,他握着手腕摩挲两下,敲打着指尖,试探姬洵,“你知不知此行,我们会带你回去做什么?”
姬洵不搭理他。
浑身上下都透着懒得知道的意思。
白催客追问,他这股不依不饶的劲头很有些猛烈,少年的脸凑到姬洵的身边,他巡视一般盯着姬洵的脖颈,
“你怎么不回答我,你心虚昨夜见的人身份敏感,还是你不想说?凭的什么你要替那个人瞒着他的身份?”
“你在堇国,想来过得也不舒心,不如我们将你带回去,皇兄如何待你,你的心中有数,你若肯日日同我和娇凤好好说一说话,我也不是不能哄着你。”
白催客神色一派认真。
他是当真这样考虑,这样打算的。
姬洵微微眯了一下眼眸,他稍稍看了一眼白催客。
他有些事情其实有些一知半解。
比如说像白催客这个脑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坑害了常无恩的样子,白催客许是被部族捧着长起来的,他有底气,有见识。
但常无恩虽然不显山露水,可他有自我行事的章程,也是心思城府不浅,姬洵能感觉到他是极为固执的一个人。
假设白催客和常无恩内斗,结局从最初便能预料到了。因为年岁和所处的环境决定,两个人的差距还是有些大的。
若非需要白催客能置换的利益暂且钓着萧崇江,让姬洵有借口出宫。
白催客这人按姬洵的想法,早可以生擒了去换城池了。
那天闲聊时他和萧崇江扯过几句,少说换两座,很值钱的一个人。
比他这堇国皇帝看着还像那么个香饽饽的意思。
姬洵根本不着急应付少年郎,他将两手撑在身后,看白催客还是在那有些拎不清形式,脑子犯浑的模样。
一只用来钓着萧崇江的饵,敢和他顶嘴。
小腿抬起来,姬洵没有收敛力气,腾地踹了一脚在白催客的胸口。
碰!
白催客踉跄了一步。
他错愕地看向姬
洵,没想过堂堂芳岁帝居然还会一言不合地踢人,他言语含糊,又有些迫近姬洵的身边,“你、你做什么居然蹬我。”
只见这位姿容绝艳的芳岁帝完全不怕他的靠近,薄唇微勾,嘴里吐冰一样凉飕飕地,
“当你自己犯癔症了什么都敢说?在朕面前胡言乱语,滚出去。”
白催客抬起手掌放在被姬洵一脚踢过的地方,轻轻地上下抚摸,一阵怪异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踢我。
怎么偏偏要踢在我心口这位置?
浑身上下哪儿踢不得,偏偏要踢我的这颗心。
“你让我滚,我就要听你的话?你在堇国是皇帝,在我这你算……”
白催客将要说出口的话瞬间止住,他的唇微颤,到底是没有继续说出口。
因为他的皇兄,芳岁帝的近侍,常无恩回来了。
那美人天子的头侧过去,乌黑的发丝沿着白玉一般的耳骨蜿蜒而下,缠绕在那段引人注意的脖颈上,如一团粉意点缀的伤疤纠缠在颈间。
白催客闭了下眼,他压着身体内那股无名乱窜的火,扯起笑。
只是房内多了一个人,芳岁帝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他。
芳岁帝开口,伤疤也微微地动起来,“今日赶路吧,落雨也不要紧。”
常无恩动作微顿,他低下头,“这一路本就辛苦,您受不住,奴才自有计划助您脱身。”
若是风吹雨淋让芳岁帝起了高热,这具本就不堪摧折的身体再添新病,才是最要命的。
其一是这地方不好去找医馆,不知朝廷是否有下发他和白催客的通缉画像。
其二是常无恩亦不知宫外的医师能否治好他的陛下,若是用错了方子,反倒害了姬洵……他想都不敢想。
“您先不要动,奴才给您擦一擦。”
常无恩将泛着热气的水盆放在一边,两块细软的锦帕搭在盆的边沿上,用热水投洗过的,一如既往地细心,显然是特意备好的。
姬洵自己拿起一块腾在脸上,他懒洋洋地闭着眼,伸平了手臂任由常无恩伺候起来。
有暴雨,必有灾情。
而在这个将人命贬低到不如官爷一块门前砖的时代,如果有天灾,人祸肯定也跑不了。
和他的猜测越来越吻合了。
若是继续南下,估计就能探明真相。
那座因疫病伏尸无数,险些因偷卖粮草被萧崇江一怒之下放火烧城,又因国师温城壁的施药之举而获救于世的琉光城。
这是温城壁民望水涨船高,必不可少的一件事情。
可若是此事提前发生,只怕温城壁尚未来得及走出金雪城。
有必要,给温城壁去信……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