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什么难事,”颜青漪没怎么犹豫便应下,“正巧我那原本帮着晒药材、记账的小徒弟告假回乡去了,小绮若是过去,倒也省得我费心另找人手。”
容锦脸上的笑意真切许多:“那就再好不过了。”
仔细算来,她已经有半年未曾见过容绮。
只是沈裕的病摆在这里,拖不得,所以只能先种蛊,再接人。
沈裕决定的事情,谁也不会置喙,苏婆婆对此甚至是乐见其成,种蛊这日,更是亲自督促着煎了药送来。
时值黄昏,天际铺开一大片绚烂的火烧云,映得半边天红彤彤的。
容锦隔窗望着远处的景色,可视线并没落在实处,显然是正在发愣。
颜青漪擦拭着浸泡许久、用来放血的刀具,手边摆着那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紫竹筒,见人送来了药,提醒道:“趁热把药喝了。”
这药是配合阴阳蛊用的,也有助眠的功效。
颜青漪一早就同她说过,不用害怕种蛊,喝下药只管闭眼睡下,醒来之后就什么都过了。
容锦回过神,从窗边挪到了床边,双手捧着瓷碗,吹了吹灼热的药汤。
她看起来格外平静,没有惊慌,也没有羞怯,颇有几分逆来顺受的意思。
含了气的脸颊微微鼓起,倒是叫沈裕想起早些
() 年他随着萧平衍围猎时,在林中见着的那只松鼠,可怜巴巴的。
漆黑的药汤带着难以言喻的味道,却又因着发烫的缘故,不能屏息一口气灌下去,只能小口喝着,那股酸苦的味道几乎让容锦作呕。
她被苦得五官都皱了起来,看了眼沈裕,却发现他喝得面不改色,仿佛味觉失灵。
等到好不容易将一整碗药汁咽下去,容锦从香囊中摸了颗松子糖,化开之后,才算稍稍缓解了恶心的感觉。
她倚在床尾,等待困意袭来,一抬眼却发现沈裕正看着这边。
容锦怔了下,见沈裕的视线落在自己腰间的香囊上,心中浮现个猜测——
他莫不是也想要吧?
可沈裕并不开口,容锦稍稍犹豫,决定顺理成章地装作不知道,合了眼。
这药见效很快,不多时,装睡就成了真睡。
容锦做了个极长的梦。
恍惚间回到年少时,她随着娘亲在山寺避雨,破败的佛堂漏风漏雨,时不时传来的惊雷更是将她吓得战战兢兢。
娘亲将她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背,柔声安抚道:“锦锦莫怕,再大的风雨都会过去,总会雨过天晴……”
风雨声不绝于耳,可那股叫她无比安心的馨香却越来越淡,逐渐被一股清苦的安神香取代。
容锦迷迷糊糊地盯着床帐看了许久,终于意识梦醒了。
只是外间不知何时竟真的下起雨,与梦中的场景渐渐重合,叫她一时没能分清罢了。
手腕上传来阵阵疼痛,她下意识想要抬手看看,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按住了。
容锦偏过头,借着烛火透进账中的光,看清了沈裕的轮廓。
沈裕体质特殊,加大剂量的药最多也只能让他昏睡一刻钟,早早地醒来,听了好一会儿雨声,和容锦的梦呓。
她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地叫着“娘亲”,甚至还不依不饶地黏过来,像是只受惊之后想要寻求安慰的小动物。
沈裕怕她昏迷中牵动伤处,只能分神替她护着手腕,等到容锦彻底清醒过来,才挪开手。
容锦托着手腕,看清已经被包扎妥当的伤口,小声问:“这样……就算是种下了吗?”
除了伤口隐隐作痛,仿佛并没旁的差别。
沈裕低低地应了声。
他没睡多久,是亲眼看完那蛊虫是如何被种入体内的,清醒地受了最初那阵折磨,也已经听颜青漪讲得明明白白。
种下蛊虫之后,再没法反悔,可真到此时,沈裕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诚然他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手上不知沾过多少血,但皆是有前因旧怨,纵然是死后阎罗殿清算,他也能说一句不悔。
可容锦并不亏欠他什么。
只是当初在游仙台,因缘际会,是容锦端来了那杯加了药的酒。
漫长的寂静之中,容锦已经再次犯起困。
她看不清沈裕的神情,也懒得去揣测他的想法,轻手轻脚的正欲翻身,却被沈裕按住了腰,霎时僵在那里。
腰间的系带散开,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沈裕从她唇上尝到了若有似无的甜意,怔了下,这才意识到是松子糖的味道。那药的味道实在难喝,容锦先前分明看出他的意思,却偏要装睡,也不肯分他一颗。
长发披散在枕上,容锦脸颊发热,呼吸愈来愈凌乱。
也不知沈裕想起什么,低低地笑了声,而后轻噬着她的唇,哑声道:“你那松子糖,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