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与容绮同住家中最为破旧的一间房。潮湿背阳,逢着大雨还总是会漏水,冬日更是寒冷刺骨。
从前容锦在家中时,偶尔采写时令鲜花,拿水养在窗边那斑驳的瓷瓶里,算是屋中的一点鲜亮。
如今再看,里边插了几根狗尾巴草,像是随手从院角拔的。
容绮抹着没干的眼泪,委屈巴巴道:“我摘的花昨儿被容珠给抢走了……”
容锦眨了眨眼,忍下酸涩,轻声笑道:“今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这次离开后应当再也不会回来,容锦将屋中为数不多的东西认认真真翻看了一回,最后收拾出来娘亲留下的半箱佛经,和一些旧物。
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玩意,不值几个钱。
挪开箱子,墙角松动的砖块后,藏的是她这几年辛辛苦苦攒的碎银。
加一起统共十七两三钱。()
等东西清点完,归拢好,容珠终于将她那位喝得半醉的父亲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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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青山路上听了消息,欣喜若狂,只当自己能如那位同僚一样凭借女儿晋升,进门时甚至还绊了下。
等看清院中抱剑而立的商陆后,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才稍稍清醒。
“我这回过来,是要带走小绮,”容锦从袖中取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慢慢展开,“顺道请您在这断亲书上摁个手印。”
雪白的宣纸上,是在来之前写好的断亲书。
容锦原本只是想带走容绮,可沈裕发话令成英跟来后,她心中忽而生出个主意,决定狐假虎威一回。
借着沈裕的势,彻底断个干净。
容青山听得瞪大了眼,反应过来后,额上青筋骤现、暴跳如雷,吼道:“你这个不孝女!自己攀了高枝,就想着撇下你老子……”
他抬高了手,只是还没落下,就被人狠狠地钳制住。
明明看起来人高马大,被商陆轻描淡写地攥着,却是音调一颤,惨叫起来。
商陆看出容锦对这家人的厌恶后,再不留情,指尖划过容青山的脖颈,留下一道红痕,意味深长道:“不会说话的人,留着条舌头有什么用?”
他说这话时虽带着笑,但目光却是毫不掩饰的狠戾,像是草原上的狼崽子。
容青山如同被扼住咽喉,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可是你爹,什么断亲书,岂有此理?”
“那这世上,又岂有将女儿推进火坑的道理?”容锦不躲不避地直视着他,“您不是什么好父亲,也别怪我不愿当一个好女儿。”
她懒得再同容青山争辩,向着成英道:“此事需得找坊正做个见证……”
成英虽一直未曾开口,但从见着那断亲书,就知道容锦的打算。
细究起来,此事其实不大合情理,可只要搬出“沈相”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并不难。
而沈裕将他指派过来,就是默许了容锦借用权势,故而成英很爽快地应了下来。
容锦又看向面色铁青的余氏,抚了抚鬓发:“若是没记错,我娘亲留下的几件钗环首饰,都在你那里。”
余光瞥见她身后的容珠,忽而一笑:“险些忘了这如意锁。”
容珠被她看得发怵,下意识后退两步,双手按住了脖颈上挂着的小银锁。
“痛快些吧。你们的我绝不多要,”容锦扣了扣手边的小妆匣,“可娘亲留的东西,分毫不差地还回来。”
容青山与余氏面面相觑,谁也不情愿。
可商陆抱剑站在这里,又有沈裕无形的权势压着,由不得他们。
最后,容青山托着被拧断的腕骨按了手印,余氏翻箱倒柜,又拽下容珠身上的银锁,终于凑全了容锦要的东西。
这一趟,比容锦预想中的还要容易不少。
容锦抱着哭累了睡去的容绮,到别院后,先将人送到颜青漪那里安置,而后才回了听竹轩。
正值午后,汀兰倚着廊柱昏昏欲睡。
容锦知道沈裕并无午睡的习惯,故而也没避讳,直接进了内室。
绕过屏风后,却见沈裕倚着引枕,不知何时已合眼睡去,手上捏着轻飘飘的一页纸,看起来像是书信。
他少有这样不设防的时候,容锦略一犹豫,轻手轻脚地上前两步。
在即将能看清信上的字迹时,沈裕却像是有所察觉,又似是从梦中惊醒,凌厉的目光吓得她呼吸一滞。
看清是容锦后,沈裕的目光稍稍缓和,低声道:“何事?”
“奴婢回去收拾旧物,翻出了从前提过的那几页佛经,”容锦平复了心情,尽可能平和地答道,“想着您兴许会想要,便带过来了。”
这几页佛经,是当年沈夫人为求腹中孩子平安,亲手抄写的。
时过经年,哪怕保存的还算精心,纸张也已经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
沈裕看着那熟悉的字迹,久久未曾说话,直到容锦悄无声息地想要离开,才开口叫住了她。
“过两日,随我回沈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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