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停着的马车镶金饰玉,在阳光之下折射出耀眼夺目的光彩,极有黎王一贯穷奢极欲的风采。
有身着红衣的女子被护卫从马车上拖了下来,用麻绳牢牢地捆了双手,系在车后。
随着鞭声响起,停驻的马车缓缓开始行驶,而那女子磕磕绊绊地跟在后面。
起初还能跟上,可没多久便跌倒在地,几乎是被拖行着往前。
在看清楚情况之后,沈裕已放下车帘。
可听着声响,依旧能猜个大概。
容锦已认出春窈,听着她愈发凄厉的叫声,死死地攥着衣裙,脸色煞白。
她犹豫再三,明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忍不住看向沈裕,目光中带了些哀求的意
() 味。
沈裕正被这声响闹得心烦,瞥见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直截了当道:“你想救她?”
容锦重重地点了点头。
但她心中也清楚,从黎王手里捞人没那么容易,沈裕未必会乐意与黎王再扯上关系,欠这么个人情。
可沈裕竟没怎么犹豫,只说道:“那你求我。”
容锦有些茫然,不知沈裕这话究竟有何深意,但也顾不得旁的,在他身边跪了下去:“求您救她……”
沈裕垂眼看着,眼中有无奈的笑意掠过:“让你跪了吗?”
随后扬声吩咐成英:“去砍了绳索,黎王若问,就说吵得我头疼,人我要了。”
成英领命而去。
容锦凝神听着,直到那哀叫声停下,又过了会儿成英领着春窈回来,才舒了口气。
春窈身上的衣裙破烂不堪,裸露的肌肤上血迹斑斑,被碎石割破的地方不断淌着刺眼的鲜血。
她已经不大站得稳了,却还是在车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谢了恩。
容锦一见春窈这模样,眼都红了,想陪她到后边那马车上,却被沈裕给踩住了裙角。
“我救她,可不是为了让你躲懒去的。”
容锦乖乖地坐回原位,轻声辩解:“奴婢只是有些不放心。”
“你该改改看着什么都会心软的毛病。”沈裕一针见血道。
“她们都是可怜人……”容锦觑着他神色尚好,并非当真生气,迟疑道,“黎王这般行事,就全然没人约束吗?”
沈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在这目光的注视下,容锦莫名紧张起来。
在她几乎有些不安时,沈裕这才开口道:“你可知,圣上看他这位叔父不顺眼许久了,都没能拿他如何。”
黎王沉溺酒色,但却并不是看起来那般的酒囊饭袋。
他有几分真本事,手中变相攥着权势,也格外惜命,想要像对秦瞻那般对他下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清和侯府原本是已有败落之势的世家,是因萧平衍登基而复起,被扶持起来对抗皇氏族亲罢了。
虚张声势能吓倒一些人,但实质并没多难料理。
可黎王不同,朋党盘根错节,有兵权傍身,要动他牵扯的太多了。
沈裕想过要他的命,但不在当下。
“秦瞻之死,是我容不下秦家,不是为你,也不是善心发作替天行道,”沈裕倾身近前,缓缓道,“容锦,别想着把我当你杀人的刀。”
泛凉的指尖抚过脖颈,像是毒蛇吐信。
容锦强忍着不适,一动不动地抵着车厢,片刻后才微微颔首。
在沈裕面前狡辩毫无意义,她虽并非有心图谋,但在问出那话的瞬间,确实怀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盼着有人能制裁黎王。
至少不要有更多的女子毁在他手中。
兴许是沈裕近来不似早前那般疏冷,显得有些好说话,竟叫她生出妄想,以至于忘了要谨言慎行。
沈裕身上那股清冷的奇楠香近在咫尺,容锦忽地发现,自己仿佛已在不知不觉中习以为常。
潜移默化,其实是件可怕的事情。
她将呼吸放缓了些,垂眼看着地毯上的纹路,没再多言。
马车再停下时,是在城外。
嘈杂的声响透过车帘,清晰地传来,七嘴八舌的。
沈裕这回并没不耐烦,面色沉静如水。
容锦见了他的反应,才意识这并非是寻常的闹事争端,细细地听了会儿,后知后觉地理出些头绪。
而成英的回禀,坐实了她的猜测。
“是南边来的难民,”成英隔着车帘,语气格外郑重,“先前御驾途径,难民纷纷跪地拦车,恳请圣上垂怜。有一白发老者控告江南官员沆瀣一气,剥削赈灾钱财、米粮,致使数万人流离失所。”
他停顿片刻,叹道:“那老者奉上一封血书,而后一头撞死在了城墙下……”
萧平衍被难民拦车时,又惊又气,还想着令禁军驱赶,江南官场的丑事被捅得众人皆知,老人血溅城墙,脸都青了。
沈裕虽未亲眼所见,但深谙萧平衍性情,也能猜个大概。
他掸了掸衣袖,神情平静,话音里却带着些嘲讽:“那这么一来,圣上就算是想装作不知,轻易揭过去,也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