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旁的事,歇息去吧。”
得了沈裕这句话,商陆原本稳重的架势一扫而空,正想着吃些什么填饱肚子,抬眼见着容锦,倒是又忽而想起一桩事情。
“你先前不是问我,可曾听过‘清淮’这个名字?”商陆揉着脖颈舒展身体,随口道,“我琢磨了好几日,前日总算是想起来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并没注意到回内室的沈裕停住脚步,面前的容锦也僵在了那里。
沈衡,字清淮,是沈氏旁支子弟,现于御史台任职。
那日沈衡到别院来,从他与沈裕的交谈之中,容锦已经知晓这些讯息。她隔着
() 商陆,与屏风处驻足的沈裕对视了眼,大为无奈。
商陆的空荡荡的肚子叫了声,他懒得等府中厨房的吃食,也顾不上挑,问道:“茶房的糕点在哪?”
容锦如蒙大赦,连忙道:“我去帮你拿。”
她抢在商陆前边快步出门,见沈裕并未阻拦,这才松了口气。
容锦将茶点给了商陆,安静下来想了想,又觉着自己有些杯弓蛇影。
沈裕与她之间是利用的关系,并无感情可言。
上回沈裕动怒,是因着自己看人看得走神,摔了他喜欢的茶具,兴许也损了他的颜面。
只要面上不出错,想来沈裕也不会在意她心中如何想。
沈裕不提,她也只当没这事,顺势揭了过去。
寻常人家有长辈过世,尚得规规矩矩地依旧俗行事。
老伯爷过身这样的大事,除却本家子弟需得持礼守灵、待客,一应与沈家有亲戚往来的人家,也都会按远近亲疏陆续登门吊唁。
沈裕还挂着沈氏子孙的名头,便避不了。
相较之下,容锦就清闲许多。
她问过成英,确准丁香是知根知底的人后,借着喝茶谈天的机会,从她那里了解了沈家几房的紧要人物。
至于大夫人令人送来的仆从,容锦收下,但却只是给他们指派了些无足轻重的杂活,也提前讲明白了规矩。
免得有人冒失,惹得沈裕不悦。
“等到冬末,湖那边的梅树就会开花。”丁香托着块桂花糕,笑道,“那梅林有红白两色的花,若恰巧能遇着落雪,可真是好看极了。”
容锦托着腮,隔窗望去,先见着独自回来的长风。
她收起懒散的姿态,起身相迎,疑惑道:“是出了什么事?”
长风垂眼看着地面,飞快道:“公子时常佩戴的那块玉珏不见踪影,想是落在哪了,松鹤院那里没寻着,这边就有劳姑娘费心了。”
容锦对沈裕常用的物什已是烂熟于心,听他一提,立时就知道了是哪块玉,点头应了下来:“我描个花样,叫她们也帮着四下找找看……”
“别,”长风拦了下,在容锦疑惑的目光之中讪讪道,“公子吩咐了,叫你去找。”
又硬着头皮补充道:“最好是今日就能寻着。”
容锦眨了眨眼,沉默下来。
以沈裕的身份,他若是真丢了什么贴身的物件,其实应该正经知会出去——
纵然寻不着,至少能将这消息散出去,好叫人知道此物失落,免得别有用心之人借此做什么事。
沈裕不会不清楚这个道理,却偏偏要她独自寻找。
那玉珏,虽是成色极好的贵重玉料,但并不是什么不可令人知晓的东西。
“那玉珏无意之中失落在了何处,”容锦笑问道,“总不能叫人漫无目的地找,该有个大致范围吧?”
眼前的美人客客气气地笑着,长风觉着自己兴许是心虚,才会觉着她仿佛着重强
调了“无意”二字。
长风在沈裕身边伺候多年,多少能猜到他的偏好,虽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什么偏要折腾人,但想到近日的微妙迹象,还是决定卖个人情给容锦。
“若是开阔之处丢了东西,总能察觉,”长风顿了顿,低声道,“兴许是在梅林、假山那边,也说不准。”
容锦了然,道了谢,将厨房新送来的茶点分给长风。
她喝完杯中剩下的半盏茶水,寻着沈裕今晨出门时走过的路,往梅林那边去。
梅林很大,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从中直穿而过,而后是一座奇石堆出的高大假山,上有凉亭,花草蔓生,其间辟出条可供一两人通行的曲折小径。
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清幽。
隔着大片的梅林,水榭若隐若现。
容锦环顾四周,觉着自己仿佛只能祈祷运气好些,不然怕是找到半夜,也未必能寻着那么一块小小的玉珏。
可她运气一直不怎么样。
这些年下来,运气眷顾她的次数寥寥无几。
兜兜转转地寻过大半梅林,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容锦站直身体,揉捏有些酸疼的脖颈,慢慢地往假山去。
而后在暮色之中,藤萝之下,见着个熟悉的身影。
他身着素白布衣,微微侧身,正在专心致志地听身旁之人说话。
脸上并无笑意,却不会显得疏冷、难接近。
他与沈裕不同,仿佛天生了一段温和气质,如山涧的泉、和煦的风。
容锦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沈衡手上。
他指尖勾着条容锦再熟悉不过的络子,那时她前不久亲自打的,而沈裕要她找的那块玉珏,就坠在其上。
沈裕拿来为难她,却凑巧被途径此处的沈衡看到,认出是沈裕的物件,拿到了。
好运气难得又眷顾了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