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作势变了脸色。
谢秋桐并不缺银钱,别说一根簪子,就算是一套头面首饰于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倒真应了那句“千金难买我高兴”。
她这般随心所欲,容锦想明白后也没再推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最后挑了对梅花样式的缠枝珠花,用料算不上多贵重,但胜在精巧,于年节而言也算应景。
谢掌柜亲取了个匣子,抬眼间瞥见有人进门,原本闲适的姿态收敛了些,端着客套的笑意道:“二小姐怎么想起亲自到我这来了?这位公子是……”
容锦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了眼,认出几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吕家小姐,与此同时,也见着了与她一同进门的沈衡。
温润如玉的公子与貌美如花的闺秀站在一处,就连衣裳都是一样的天青色,郎才女貌,看起来着实是赏心悦目。
只是沈衡似乎没料到她会在此处,视线相接时,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
容锦微微颔首示意,并没出声打招呼。
“这是我家的贵客,沈巡按。”吕琳琅偏头看了眼沈衡,这才向谢秋桐笑道,“过些时日是娘亲的寿辰,我想着来这边挑挑寿礼,适逢沈公子有正事要办,凑巧遇上了。”
这解释在外人听起来合情合理,谢秋
() 桐却只觉着好笑。
她这如意斋能在湖阳开起来并不容易,每月都会送两套顶好的头面到吕府,逢年过节更是得多“孝敬”一些。
哪里用得着吕家千金亲自过来挑选?
所谓“闻弦而知雅意”,只一听,她就知道这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秋桐看向一旁的青衣公子,身形相貌极为出色,最难得的是通身的儒雅气度,放眼整个湖阳也未必能寻出比他出挑的。
能入吕二小姐的眼,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沈巡按……”谢秋桐前几日虽未去渡口看热闹,但一早就知道朝中那位沈相奉命亲至湖州,她掂量着眼前之人的“沈”姓,坐直了身子,“不知我这铺子有何不妥,竟惊动您亲至?”
“叨扰了,”沈衡并没自矜身份端架子,客客气气道,“衡冒昧来访,是想见陈兄一面。”
他话音刚落,谢秋桐脸上彻底没了笑意,再不复方才与容锦闲谈时的散漫自在,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弦:“陈兄?”
“陈桉,曾任工部员外郎,”沈衡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缓缓道,“如今应当是,您的夫君。”
谢秋桐拨弄着手中的锦盒,未置可否。
“夫人兴许是因昔年旧事心存顾忌,但我这次前来,并无恶意,只是奉命想请陈兄‘出山’,接手疏通水患、修堤筑坝之事……”
听到“陈桉”时,容锦只觉着熟悉,等沈衡道明来意后,终于想起是在何处听过。
来时的船上,乔易曾在沈裕面前忧心忡忡地发愁,说江南数地堤坝决堤,若是不加以整治,今后怕是遗祸无穷。
但术业有专攻,沈裕也没多余的心力亲自管辖这些。
他沉吟片刻,提起了“陈桉”这个名字。
容锦不清楚具体细节,但听乔易的意思,这位员外郎曾被卷入一场贪墨案,若是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到他手上,怕是会引起争议。
“他早已不在工部任职,未食朝廷俸禄,自然也不必听候差遣。”谢秋桐慢条斯理地装好珠花,封了匣子,冷声道,“朝中能人何其多,何必来扰我们的清净呢?”
话中抗拒之意显而易见,与沈衡的好言好语相较而言,算得上是不留情面。
没等沈衡再劝,她又下了逐客令:“若是没别的事情,沈公子还是请回吧。”
见谢秋桐打定了主意,此路不通,沈衡也没纠缠不休,只是离开前诚恳留了句:“夫人心中因当年旧事不平,是理所当然,只是此事应与不应,衡以为还是要问陈兄自己的意思才好。”
吕琳琅见此,横了谢秋桐一眼,但此时并没功夫多言,随即也带着侍女出了门。
这一行人离开后,谢秋桐倚回了柜台边。
她缓缓地舒了口气,将那小匣子推到容锦面前,苦笑道:“见笑了。”
当年的纠葛容锦不得而知,也不便多言,不料谢秋桐竟又忽而问了句:“你认得那位沈巡按?”
容锦半是诧异半是茫然,她
方才与沈衡一个字都没讲,只是如局外人一般看了全程。
谢秋桐饮了口茶,为她解惑:“他进门后最先看向你,有些意外,后来却又刻意回避……那不是对待素不相识的人该有的态度。()”
她在宫中多年,最擅察言观色,看出这点微妙并不难。
“是认得,但算不上熟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容锦咬了咬唇,回过味来后,又连忙解释道,“我并不知道他今日会来此处,更不知其中的纠葛,只是凑巧……”
容锦虽是头回见这位谢掌柜,但心生好感,怕她误会了自己是有意为之,借着春夫人为由来攀旧情,实则另有打算。
“放心,我明白。”谢秋桐见她着急解释,不由得笑了声,“更何况,你与这位沈巡按熟识也无妨。”
容锦愣了下,听出她话中调侃的意味后,险些红了脸。
谢秋桐舔了舔齿尖,正经道:“令我耿耿于怀的,从来就不是这位沈公子。”
她无意间强调了“这位”,两字咬得极重。
容锦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些什么,下意识问了句:“那是?”
“那位……”谢秋桐垂下眼睫,看着杯中的茉莉香片,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可说。”
容锦心中已有六七成把握,也不再追问,见谢秋桐已有些心不在焉,遂起身告辞。
“今日没能好好招待,改日你若是得空,再来我这里坐坐也好,”谢秋桐撑着额,噙着淡淡的笑意,“兴许还要托你帮个忙呢。”
容锦没怎么犹豫,便满口应承下来。
离了如意斋后,她在永昌大街上逛了一个时辰,挑了些便于携带的小玩意,又在禾记铺子买了两份各式各样掺着的糖果。
一份叫人妥帖包了起来,另一份,直接分给了身边的白蕊与商陆。
商陆喜甜,不耐酸,却好巧不巧挑了个山楂制成的糖,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容锦没顾得上笑,连忙提醒道:“小心你的伤!”
好险,才没因着这种缘故再叫伤口开裂。
回到吕家别院后,容锦将买回来的礼物暂且放到一旁,铺纸磨墨,写起要给容绮带去的家书。
容锦心中记挂着,落笔时便忍不住多写了些。
挑挑拣拣选了些一路的见闻,讲给容绮,至于遇着的危险则是半个字都没多提,写了足足三四页纸后,又絮絮叨叨地叮嘱起一些琐事。
她含着买回来的糖,写得专注,竟没注意沈裕是何时回来的。
沈裕负手看了片刻,凉凉地评价道:“平日里倒是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多话能说。”
容锦猝不及防,吓得手一颤,写了一半的“多添衣”便毁了。
兴许是从前抄佛经落下的毛病,她极不习惯一页纸上有写坏了的字,看着这张快写满的信笺,没忍住瞪了沈裕一眼。
沈裕非但没恼,反倒笑了起来:“谁让你自己没发觉我回来的。”
容锦争不过他,咬碎了含着的糖果,“嘎嘣”作响。
沈裕瞥了眼容锦手边放着的糖果,随手拈了一粒。
容锦眯了眯眼,认出那是白日里酸得商陆伤口都快裂开的山楂糖,她也不大能吃这种,拿的时候有意避开,致使剩下的里面大多都是这种。
她舔了舔唇角,最终还是没提醒沈裕,只是有意无意地看他。
酸味在舌尖融化,随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沈裕顾及形象,自然不肯如商陆那般狼狈,但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沈裕垂眼看着容锦,虽然她已竭力克制,但还是被看出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哦,”沈裕面无表情,了然道,“你早就知道。”
容锦还没来得及狡辩,就被他挑起下颌,俯身堵了嘴。
唇齿相依,她也没逃过,尝了舌尖的酸。而沈裕,品到了若有似无的槐花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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