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长(一)
自望仙台而起的一场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几乎大半个京城的百姓都远远望见。
而紧接着,圣上驾崩的消息公诸于众。
一时间众说纷纭。
虽说萧平衍龙体欠安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但并没几个人料到,他走得这般突然。
毕竟也才过而立之年。
距当年储君之争后,先太子被废,先帝驾崩,他志得意满地登上皇位,尚不足十载。
近年来朝臣心知肚明,这位不是什么圣明君主,但就这样撒手人寰,随之而来的麻烦着实不少。
最要紧的,自然是储君之位。
据长公主所言,那夜圣上回光返照之际依旧记挂着国家大业,强撑着留下吩咐,令五皇子即位。
念及皇子年幼无知,令皇后监国,又着意定下六位辅政大臣。
按理说五皇子乃是中宫嫡出,继承大统合情合理,只是他年纪到底太小了些,说是即位,但无疑是将天下交付在皇后周氏与几位辅政大臣手中。
皇室族亲对此颇有异议。
纵然传话的乃是萧氏的长公主,依旧相持不下。
国丧之下,朝堂后宫悉数牵扯其中,一应礼节繁琐至极。就连寻常百姓都难以置身其外,有颇多忌讳,沈裕就更是躲不开了。
一时间满京甚嚣尘上。
不少人皆以为沈裕会趁机收拢大权,推五皇子这么个傀儡登上帝位,自己当那个实际的提线人,真正地权倾朝野。
可谁也没有想到,他竟什么都没做。
倒是向来仿佛与所有人都一团和气的公孙玘,这回一反常态,旗帜鲜明地拥护五皇子即位。
朝中从暗流涌动到剑拔弩张,沈裕依旧每日按部就班地处理中书公务,踩着时辰散值,再到绣坊这里来接容锦。
因国丧的缘故,绣坊近来的生意差了许多,门庭冷落。
春夫人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得以专心教授、指点容锦,她极喜欢这个既聪慧又勤勉的小弟子,毫不藏私。
容锦则是一如既往,学得勤勤恳恳。
春夫人早就知晓她与那位沈相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见她一门心思扑在绣活上,虽倍感欣慰,但又不免有些惊讶。
午后闲暇,对坐饮茶时调侃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容锦揉捏着眼周的穴道,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意思,摇头笑道:“那些事情,原就与我没什么干系。”
萧平衍停灵宫中,尚未下葬,皇位空悬,满城风雨。
容锦每每出门,都能听到百姓议论纷纷,但她对那些所谓的朝局大事本没多大兴趣,加之沈裕也说了她只管安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便没再多问过。
她信得过沈裕的决断与手腕,并不会横加干涉。
春夫人呷了口茶,瞥见她翻看的花样,眼前一亮:“你这是……想绣吉服?”
被她一语道破,容
锦虽有些脸热,但还是如实点了点头:“已经拖了月余了,始终没什么头绪,故而想着看看。”
这几日,沈裕有意无意地暗示,大有等到国丧一过,就想要筹备婚礼的意思。
容锦未置可否,但先前想过的嫁衣又确实八字还没一撇,她并不想假于人手,只得忙里抽闲琢磨着。
“难得能有令你毫无头绪的事情,”春夫人话音里满是笑意,戏谑道,“赶明儿,我可要去喝杯你们的喜酒。”
“自然。”
容锦含糊笑着,心中却有些发虚。
她压根就没想好这婚事要怎么办,还好不急在一时半刻,不然怕是也没心思坐在这里了。
因着此事,接下来的绣活都做得心不在焉,又下错一针后,容锦无奈地扶了扶额。
“心既不静,还是不要勉强了。”春夫人看出症结所在,宽慰道,“你忙了这么些时日,也该歇歇,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
容锦略一犹豫,应了下来。
她觑着窗外春光正好,起了出门转转的心思,难得在这时辰就离了绣坊。
西市这条街很是热闹,开了足有几十余种铺子,应有尽有,她一路慢悠悠地闲看着,最后逛到了书坊。
这家书坊早前开在新昌街时,容锦为了赚银钱,曾为他家抄过书。
这已是三五年前的旧事,可那位须发皆白的袁夫子竟还记得她,凝神想了会儿,忽而笑道:“这不是容家的小丫头吗?”
容锦忙含笑应了:“是我。”
袁夫子曾是国子监的讲师,后又离开,转而开了家书坊。
昔年书坊募工时,容锦因年纪小、又是女子,险些被那时的掌柜一句话给打发了。还是袁夫子发话,令她如其他人一般试抄了一页纸,最终才得了这个机会。
她心中一直记着此事,十分感念。
因圣上驾崩,会试推迟的缘故,书坊之中聚着不少赴京赶考却又被迫耽搁的学子。
袁夫子有生意要照拂,容锦问候之后便没多做打扰,自顾自地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