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眼的瞬间,林贵妃的心霎时寒了大半截。
那里头的陌生和探究,是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如同看着一个犯了事陌生人般,没有分毫情谊,显然是压根不信她的话。
可她林璇玑纵然骄纵,纵然心狠手辣,这件事可真实实在在与她无关,她自己也是全然不知情的。
此事这般蹊跷,仅凭一个玉佩,难道陛下就想定她的罪吗?
从未感受过的惊恐不安和惊心之感,从心口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凉得她连指头尖都是冰的,凤仪宫烧着这么热的地龙,却暖不热她一颗心,背上出了一身的凉汗,激得发颤。
眼下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到头上,林贵妃来不及纠结和陛下之前的情谊,只哀声求道:“陛下,臣妾性子是不好,娇纵跋扈惯了,您也知道。可今日之事和臣妾真的全无半点干系,臣妾毫不知情!臣妾知道安充衣死的蹊跷,也没有一点预兆,可仅凭一枚玉佩,连前因后果都牵扯不上,难道陛下就要问责臣妾吗?”
“臣妾一及笄就嫁给您做侧妃,这些年来虽错处不少,可待您却无不熨帖小心,打起十一分的精神和倾慕,更是为您生下了长乐,如今才刚两岁有余……”
“陛下,还请您明鉴,不要听了小人谗言。此事就算有不通的地方,可并无证据,也不能证明是臣妾容不下安充衣,臣妾实在是冤枉望啊!”
粉芝身上虽有林贵妃的玉佩,可她抵死不认,仅凭一个玉佩便定罪,也的确是不可。
但安充衣大年初一惨死在宫中,还是被宫里的太监宫女先发现,事态骇人自是瞒不住的,眼下又有证物指向此事,无论如何也要有个决断。
秦渊抬眼定定地看向林贵妃,并未开口说话,只是神色凉凉的,黑眸里的情绪晦暗不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陛下不说话,林贵妃又这般陈情,她们再插嘴又太过惹眼,殿内足足寂静了好一会儿。
沈霁倒是相信这件事和林贵妃无关。
毕竟她还指望着安充衣能有什么好点子来害死自己,又和安充衣无冤无仇的,平白无故地杀了安才人岂非愚蠢。
何况安才人是自己指使粉芝去料理了的,粉芝等着救家里人的命,她不会因为安才人就死。
事涉林贵妃,沈霁更怀疑是有人借了她的局陷害林贵妃,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呢?
是谁看见了这一幕,将计就计推到林贵妃身上,又有谁拿得到林贵妃的贴身之物。
是素来常去长信宫的宜妃,还是住在柔福宫,靠近秀风居的庄妃?
都有可能,但都不大像。
好歹这件事最终是推到了林贵妃身上,既处理了安充衣这个后患,又能让陛下怀疑林贵妃,也算是一举两得,帮了她的忙了。
沈霁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宜妃,林贵妃受难,她身为林贵妃的手下,这个时候理应出来帮林贵妃说话,可这么长时候了,宜妃硬是一句话都没说,低着头权当此时没她这号人一般,
可见宜妃和林贵妃心里头也并不真是一条心。
也是,谁能甘心被人像狗一样任之驱使,何况宜妃还是一皇子的生母。
听青檀说昨儿傍晚,宜妃带着一皇子在长信宫门口淋着雪候了许久,若是宜妃自己就罢了,偏偏拉上孩子一起受辱。
为人母亲,总要为孩子考虑,真算起来,恐怕宫里再没比宜妃更希望林贵妃倒台的了。
只是林氏一日不倒,宜妃就不能真的背弃林贵妃,她倒是想瞧瞧,宜妃打算怎么处置。
这时候,皇后身边的云岚从外头进来,低声道:“陛下,娘娘,安充衣和粉芝的尸身已经抬到长街上了。仵作已经验明,安充衣是头重重磕在了硬石上流血过多而亡,身上有醉酒迹象,发髻凌乱,被用力拉扯过,粉芝则是溺毙,身上并无任何挣扎的迹象,初步认为,便是粉芝杀害了安充衣,而后畏罪自裁。”
皇后点点头,请示向陛下:“虽说此事的真相尚未查明,可安充衣的后事还是要办的,如今已经停在长街上候着,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安充衣亡故的场面被太多人瞧见,自然也会传到宫外去,虽她不得宠,从前也做错过事,可罚也罚了,现在人又没了,身后的一点体面,就算是看在母家的份上也要给。
秦渊冷淡地扫了一眼林贵妃,淡淡道:“安充衣好歹是官家女儿,在宫里死得不明不白,家中自然伤心,便复她才人的位份,以才人的位份下葬吧。”
“至于粉芝,身为奴婢竟敢暗害自己的主子,是犯上谋害的大罪,尸身丢去乱葬岗。”
“是。”云岚领命退下,替皇后娘娘准备安才人的丧仪,殿内再度寂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