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被滚烫的泪水洇湿,秦渊低垂看着她,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颤。
他一直知道皇后和沈霁关系要好,可他今日才发觉,原来皇后的安危在沈霁心里有如此重要。
他并不把手指抽离,而是顺着她的动作轻抚了几下,叹息道:“朕并非是在嫡子和皇后之间举棋不定,而是在两条人命之间难以抉择。”
“尤其,二者都是朕的亲人。”
秦渊阖眸吸了口气,这才将手抽离,淡声道:“但你说的有道理。这是皇后的命,也是她腹中的孩子,最有权利做主的并非是朕,而是她。”
“走吧,都交给皇后抉择。”
沈霁抬起头,一双美人目里顿时盈满了泪花:“多谢陛下成全。”
床榻上,皇后正紧闭着双目躺着,脸色发白,额上冷汗涔涔,一瞧就状况不大好。
旁边随侍的太医福身道:“皇后娘娘身子虚汗畏冷,怀胎后状况会更甚。微臣等商议了一番,若是保胎,恐怕是今日起就要烧艾了。”
沈霁半蹲在皇后床边,拿出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冷汗,忧心道:“娘娘如今还未醒来,也不知要多久。陛下,不如就让臣妾在此等候,您先回去处置政务吧。”
秦渊尚未决定好,住得稍远的宜德妃姗姗来迟。
她急忙进殿,见陛下和玉贵嫔都在,皇后娘娘仍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心中一紧,一时更不敢妄言。
“臣妾给陛下请安,”宜德妃十分小心谨慎地行了礼,这才轻声问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更不适了吗?”
秦渊觑她一眼,淡声道:“皇后有孕,但胎象凶险,太医正在医治。”
看着宜德妃虚情假意的模样,秦渊立刻就想起了林氏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此时看她也愈发不顺眼。
就算这半年来她都安分守己,可若人心如蛇蝎,安分再久也只是冬眠罢了。
秦渊的心情本就十分压抑,原本尚能克制,可一看见宜德妃,不知怎么的更加不悦,甚至后悔为何要将她叫来堵心。
他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不耐道:“行了,这有朕和玉贵嫔即可,皇后身子不适,人多了扰她休养。”
宜德妃面上的温柔贤淑顿时僵住了。
她才进了凤仪宫不过两句话的功夫,甚至都还没有进去看一眼皇后娘娘,陛下就这么不愿意看见她,想让她早早便走?
且不说她这半年极为安分,便是陛下真的依然对她不满,大可不叫她来就是了,何苦叫来说两句就遣走。
叫底下的下人们看见了,心中又要如何想她?
她在陛下心里,难道就是毫无尊严可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哈巴狗吗?
宜德妃不明就以的看向陛下,眼眶逐渐红了:“臣妾才来凤仪宫不过片刻,还未能前去探望皇后娘娘,肯定陛下恩准,留臣妾在凤仪宫侍奉娘娘,臣妾定会小心谨慎,绝不扰了娘娘清净。”
秦渊皱了眉头:
“你留下,玉贵嫔也留下,乌泱泱挤一屋子像什么样子。”
“玉贵嫔照顾即可,你若真放心不下,改日再来。”
沈霁心中哀伤,没心情再和她做什么表面功夫,转过头看了宜德妃一眼,嗓音冷淡:“宜德妃还是先回去吧,皇后娘娘这有臣妾照看便是。娘娘身子不适,不宜人多。”
“只是近日宫中事务恐怕要劳烦宜德妃多多上心些。”
陛下心意已决,丝毫不为她考虑,宜德妃只能强颜欢笑着向陛下福身:“还请陛下莫要太过忧心,臣妾这就退下了。”
说罢,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沈霁和皇后,恨恨离去。
殿内安静下来,秦渊才压下情绪,轻声说道:“有任何问题及时向朕禀报,缺什么尽管去拿。”
“是,臣妾恭送陛下。”
陛下走后,沈霁只留下了皇后身边必要的几个人,将多余的宫女都支了出去。
殿内人多就会拥挤,身子不适的人最喜静养,人声噪杂,不利于身心。
云岚为沈霁搬来一张圆凳,她坐在凳子上用温热的水洗净了帕子,又一点一点耐心地给皇后擦汗。
细致地将皇后面容的每一寸都纳入眼底,反复描摹,生怕忘记,想刻进脑海中一般。
她总觉得皇后娘娘就像悬崖上的蒲公英,稍微来阵风,就会散得渺无踪迹。
沈霁害怕,害怕皇后娘娘以后有朝一日真的不在了。
那她在宫中仅存的温暖,又要生生剜去一大块。
玉雅像妹妹,子昭是稚子,都需要她来细心照顾,为她们盘算。
唯有皇后——
像姐姐。
包容、安抚、懂得,照顾。
入宫快三年,皇后足够的好。
哪怕她和陛下之间发生这样的事,哪怕她将自己那些不好对外人言的心事说给她听,可作为名正言顺的正妻的她,也从来不会对她有半分的埋怨,不会有半分妒忌。
向来都是温柔开导,怜悯着每一个在命运里苦苦挣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