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媻还以为谢尘受伤后,会有一个单独的病房供谢尘休息呢,结果到了地方一看,还是大通铺,里面躺了好多受伤的军士。
其中最严重的当属被他救回来的那个霍运,整个侧面烧伤严重,从脖子到右手臂整条胳膊连带着胸口此刻都被缠绕了纱布。
其他人大多数只是吸入了过多的烟雾陷入的短暂性昏迷,睡了一觉大部分就能好。
顾媻跟着小江秀才一块儿进了帐篷,印着室内需要良好的通风,因此所有的帘布全部都卷上去的,通风倒是通风得很彻底,但顾媻觉得这些病人怕是好了后就得得感冒。
“二公子在那呢。”小江秀才忍不住描述刚才看见的场景,“行刑官拿的板子比府衙里面的还要粗,我瞧着要是打在我的身上,肯定两下就没命了。”
小江秀才唏嘘不已,一直叹息。
顾媻则没什么特别的感触,直到走到谢尘身边去坐下,看见一向生龙活虎的草包现在满脸惨白的趴在床铺上,少年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忽地有些不太理解这个草包心里到底有多缺爱,才会有人稍微为他着想一下,就着急忙慌的恨不得把命都给人家。
要是自己是个坏人怎么办?侯府到时候恐怕落入自己的手中,谢草包还要觉得自己是帮忙保管吧?
小江秀才懂事儿的看了看公子与谢二爷,默默退到外面去守着。
顾媻没发现,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忽地又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傻的,在做什么无用功,他应该在谢尘快要醒来的时候过来坐着,让谢尘以为自己守了他很久很久,这样才有利于兄弟情的发展。
然而顾媻始终还是没有走,他出去找小江,让小江去他的帐子里找几本书来看,自己则重新坐回谢二爷的身边去,点了根细长的蜡烛,靠在椅子上脑袋空空。
他鲜少有这么放松什么都不想的时刻,他从小便要想很多很多,想自己怎么赚钱,怎么吃饭,怎么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得他自己亲历亲为,不然什么好事儿都轮不到自己。
他不像别人,都有个好的家庭,要么是家里有钱,要么是父母相爱,在要不然有个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总有一个地方产出爱滋养别人,有个避风港,有个可以歇息的地方。
顾媻是没有的,所以他总在想,想着打工后要再念书多少,做题多少,要背诵所有富婆阿姨们的手机号码,要想办法让阿姨们感觉到宾至如归,要偶尔暴露自己的难处,但却必须恰到好处,过度的示弱只会让人感到厌烦。
他总在想,想着如何让自己追上别人的生活层次,然后不满足,永远不满足的追逐他觉得会幸福的东西。
可到了古代,到了这边,顾媻感觉好像有时候是可以什么都不想,暂时停下来享受胜利。
就好像此刻。
他前途无忧,有人还心心念念的说要保护他,他确定要有个前程似锦的未来,背靠大树能够乘凉,父母相爱,弟弟可爱,父亲还格外的喜欢念
书,自己也时常收到母亲送来的贴身衣物。
他都不知道自己回去说自己要去总督府办公,他那老爹得是个什么表情,恐怕又要痛哭流涕感觉不够努力。
少年笑了笑,接过小江秀才送来的话本子,心不在焉的读起来。
他在想,为什么自己在古代能够偶尔感到轻松,在现代却无时无刻都被焦虑缠身,总感觉孤身一人呢?
他没有翻页,细白漂亮的手指尖只是捻着书页,犹如一尊玉像,凝固在谢尘身边。
谢尘醒来得很快,他其实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睡着,昏过去后立马就被疼醒了,只是还睁不开眼睛,眼皮子沉的很。
等他好不容易睁眼,就看见他最在乎的小亲戚安安静静坐在身边看书,任由此地寒风不停的吹刮,扰乱小亲戚如诗如画一样的柔顺黑发,小亲戚也只是静静坐在身边,明显没有在看书,而是眸色清冷地想着什么。
在想什么呢?
不会是感到愧疚吧?
谢二爷一时竟是为心情低落的小亲戚感到难过,明明他自己被打了个半死都没什么感觉,家常便饭尔,可看小亲戚心疼自己为自己难过……天啊,其实没必要的!
谢二爷连忙吱声道:“顾时惜。”
顾媻瞬间回神,看见草包醒来的这一刻,他想的是,还好自己一直坐在这儿,要是等小江去叫自己,哪来得及啊!
“嗯?”不过话说回来,顾媻突然发现谢尘总是喊自己的全名,不是顾时惜就是小亲戚,不像孟玉,叫得更亲近,周公子就更不必说了,也喊得亲近。
“别伤心,我经常被打,都习惯了,屁股上看着可怖,实际上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不信你看看,一层茧子,根本不痛。”少年道。
顾媻几乎被逗笑,说:“茧子得有城墙厚你才不疼吧?”
“有自然是有……”谢二爷也笑,笑了两声,又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顾媻连忙皱眉道:“别笑了,是不是还要再上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