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县令他们当年可也是书生意气,金榜有名,在县令的位置上待了多年,有几分见识,有几分圆滑,好不容易搭上一条大船,船翻了,哪怕想换船也不敢随意动弹,因为翻了的船并没有坏,还能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且想换船人家不让他上怎么办?再说这世上断没有三姓家奴的活路。
江县令这边听见顾大人说出不当官的话了,真是恨不得连夜写信去通知远在长安的戴通判,大家好好乐上一乐,敲锣打鼓,也算是给戴通判报仇了。
结果就听那傻愣愣的陈县令连忙道:“不敢!下官怎么能让您如此!不行不行,是下官唐突了,原本也并非是真想让顾大人您
下任,下官只是听说您与侯府关系匪浅,与那侯府二世祖一丘之貉,你那些断案、救火之世纪也都是假的,说是旁人的功劳被你夺走了,下官气不过,想要来试一试,如今看来,是下官太偏听偏信,下官该死!”
陈听做官多年,所遇同僚皆傲慢,所遇上司皆淡然,好似做官只是为了升官发财,眼里有百姓之人少矣。
可陈听进了扬州城后,走到哪儿都听说顾时惜的事迹,如今终得一见,顾大人礼贤下士,明知道他来者不善,却愿意放弃做官的机会,问他有什么改桑还田的方法,如此不为小利而重大义的少年郎,陈县令只恨这世上不能多几个,就算是举荐而来又如何?!
“诸位,我这里还出不出题了?”在旁边看地冷汗出了一背的孟三公子适时发话,微笑着问道。
陈县令率先站起来鞠躬道:“不必出了,是下官输了才对,明日秋日宴再见,下官先行告辞。”
“欸!陈兄!”胖子江县令恨得捶胸顿足,又不好意思逮住陈听这个固执之人,让他听自己的,把顾时惜整下台,只能追着走出去,好不容易出了门,追上人,才忍不住问,“你看你,你这弄的……我跟你说,你今日让顾时惜出了洋相,哪怕你不追究放过了他,他改日必定给你穿小鞋!还不如……”
“江兄莫要说了,我看那顾大人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且第二题分明是他让我的,他心中有数,可他想要知道我是什么方法,所以不惜放弃赌约,哪怕输了,也想要知道我的法子是什么,这样心怀百姓之人,如何可能是一个心胸狭窄的恶人?”
“如今我倒是觉得,百姓之所以口口相传顾大人的事迹,一定是有其道理,他绝不可能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你我都错了……”
眼瞅着被当枪使的陈县令还没开枪就沦陷了,江县令表情复杂,指了指这个执拗不懂官场人情世故的陈县令,拂袖而去。
两人刚分道扬镳,陈县令正准备回自己的客栈休息,谁知还未走两步,身后就有人唤他的名字:“陈先生!”
陈听回头,只见少年府台小跑着朝他过来,眸子雪亮,说道:“你走得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陈先生,本官只觉着与您一见如故,恨不能同榻而眠,砥足相谈,不若今夜随我回家,你我彻夜把酒言欢可好,我唤你一声先生,陈先生便不要推脱,教教学生为官之道吧,我初做府台,定然有许多不会不懂不好的地方,不然也不会让江县令如此盼着我下台……”
少年说到这里,落寞一般垂着眸子,好似当真无措极了,但他一片赤诚,只要陈听说,他就改。
陈县令哪里见过如此谦虚的上司,哪怕年纪小,也没有这样求贤若渴到陈听平生未见的程度。
陈县令第一次生出几分惭愧,自己空长上司几岁,居然不知为何前来讨贼似的为难人家,人家还不计前嫌的请求他做先生,如此宽宏大量的少年郎,怎么可能是与侯府勾结冤枉戴通判的小人?
顾媻亲眼看见陈县令双目含泪,对着自己深深一鞠躬,也不知道想了什么,说:“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不必叫我先生,下官字静亭,唤我静亭便是。”
“不不,这世上,学问高于我的,皆是我的老师。”顾媻也跟着一鞠躬,深深的弯腰下去时,眸色清明如镜,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的钦佩。
不过策反县令六人组这项任务,林县令早已是迷弟,如今陈县令也反水了,大获成功啦。
小顾大人心情极好,他就知道做官做的不是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呢?
顾媻此刻竟是描述不出来,可他感觉自己有所领悟,且会一直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
与此同时,楼上看着顾时惜与陈县令相见恨晚场面的孟家兄妹眸色竟是统一的充满慕色。
孟玉多了一点自豪,因为那是他的顾时惜啊,他明年定拿下状元,不然如何配得上他的时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