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汇报事情的邓骘,还未靠近崇德殿,就听到婴孩咯咯的笑声,停驻脚步,仔细聆听,问身边人道:“这是陛下?”
不等那人回答,邓骘就快步寻着笑声走去。他在崇德殿西侧的梧桐树下发现了一群人。
“拜见将军!”宫女和寺人看到皇太后的母兄连忙行礼。江平也是如此。
“臣拜见陛下。”邓骘冲坐着的刘隆施了一礼。刘隆歪头看他,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没想到邓骘不像往常一样离开,反而伸手要抱他,这把刘隆惊了一下。
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刘隆勉为其难地把“成年人的面子”暂且收起,让邓骘把自己抱起来。
邓骘比江平高了大半头,刘隆也因此呼吸到了上面新鲜的空气。刘隆转头比较一下亲舅舅江平和邓骘的身高,更加坚定以后一定要多喝奶,多吃肉,多锻炼,努力长高,长得比邓骘还高。
邓骘抱着刘隆走了几步,突然低头对刘隆说道:“陛下,要不要玩个游
戏?”
刘隆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还有什么游戏是他不知道的。娱乐贫乏的古代能有什么好玩的游戏?
刘隆猛地感到视线拔高?()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自己竟然……竟然飞起来了,睁大的眼睛被明媚的阳光刺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从茫然、惊慌到兴奋。
芜湖,飞起来了!
刘隆明知道举高高这个游戏很幼稚,但抛飞的感觉对于婴儿身的他,仿佛是低配版的蹦极。
“哈哈哈!”刘隆忍不住兴奋地笑起来。
然而,江平的心却随着刘隆的身体上上下下乱跳个不停。这车骑将军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么小的孩子能随便抛着玩吗?而且还抛得那么高!
车骑将军难道没有孩子吗?这哪里是哄小孩,分明是玩小孩嘛。
更让江平心塞塞的是那小祖宗还吱哇叫着“来来来”,再来,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就在江平忍不住上前打断邓骘时,邓骘竟然停下来,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严肃,并将小皇帝递给江平,道:“陛下,臣告退了。”
说完,邓骘就大步朝崇德殿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刘隆。
啊?就这么结束了。这种感觉就像刚吃完山珍海味,正要坐着回味,就被店家无情地赶出店门。
江平的手托在刘隆的屁股上,刘隆抬头看去,迎上亲舅舅笑眯眯的脸,听他温柔道:“陛下还要飞高高吗?”
“要!嘿嘿。”刘隆天真地以为江平会像邓骘一样把自己抛起接住,然后再抛起再接住。
江平确实也做了抛起的动作,刘隆正以为起飞之际,江平突然将胳膊收回来,一巴掌呼在他屁股上,道:“以后不许让人把你抛飞,万一摔着怎么办?”
江平说完,还掂了掂刘隆的重量,嘲笑道:“就你这体重,也不怕别人没接住把你摔了。”
“嗷呜!”刘隆怒了,慌不择口地咬住江平的手臂。
“像个小狗娃子。”江平低声自言自语。
刘隆更怒了,但受限于孱弱的婴儿身体,他只能狂怒了一下。小米粒似的牙连江平的衣服都咬不穿。
邓骘像做任务般带着刘隆举高高,做完任务,迈步继续往崇德殿走,脸上早已恢复了端重的表情,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凤儿这么大的时候,自己抱过他吗?邓骘想不起了,只觉得邓凤生下来仿佛就像现在这么大似的。
但人不可能一生下来就十多岁,是邓骘他自己错过了太多儿子成长的时光。想明白此处,邓骘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最近门客劝谏他,不可久留禁中,要他谨守臣子之道,这样方能保全家族。
他已经在禁中住了大半年,张禹徐防等重臣还能五日一归家,而他则是一个月都不见得回家一次。
邓骘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和身为皇太后的妹妹开口。
“大兄何故叹息?”邓绥见兄长进了殿门,精神恍惚,神思不属,于是问道。
() 邓骘闻言赶忙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归家的想法与邓绥说了。
邓绥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妹妹向来杀伐果决,现在犹疑的样子不由得邓骘愧疚起来。
“连大兄也不帮我了吗?”邓绥的声音带着落寞。
“我……我不是,只是我作为外臣留在禁中终究不好。”邓骘慌忙解释道。
邓绥起身,走下来:“大兄你在怕什么?陛下尚未满周岁,你我是同产兄妹,先帝嫔妃已经遣归家中,天下人能说你什么?天下有何人说你?”
“民间尚有娘舅帮助孤儿寡母,大兄若离去,妹妹和不满周岁的陛下又该依靠谁?”
邓骘闻言心中一痛,更加歉疚,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唉,我继续住宫中,不走了!”
邓绥闻言,立刻露出笑颜,感激道:“大兄最好了。”
邓骘内心五味杂陈,补充道:“等陛下长大了,我必须得走,不能留在宫中。”
邓绥立刻张口应下:“到时大兄若走,我绝不阻拦。”
说罢,她想了想,还是向大兄道歉:“这事也是我考虑不周。大兄久在宫中,难免会担忧家里。”
邓骘忙道:“不,本是我杞人忧天,不关你的事。”
邓绥笑着摇头道:“咱们兄妹一体,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我想着将把凤儿还有家族中的其他孩子都接到宫中延请名师教养,这样大兄就能日日见到凤儿。”
邓骘忙推辞道:“这不妥,皇太后陛下大恩,家族受之有愧。”
“先不要推辞,大兄听我细说。”邓绥携邓骘坐下,详细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原来邓绥不仅想把邓家的孩子,也想把四姓小侯并刘氏宗亲的小孩,都一并接来在宫中□□养。
邓骘听完,沉思半响,道:“皇太后考虑周全,我会把家族的小孩都带来。”这不仅是一所学校,只怕也是一座“质子营”。
“阿父在时亲手教我读书,我也因才学受到先帝信重,可见不论男女都要多读书。大兄,你不仅要把家族中的男孩带来,也要把女孩一起带来。”邓绥笑意盈盈地看着邓骘说道。
“好。”邓骘答应。商议完此事,邓骘又汇报了些事情,然后告辞离开。
邓绥坐在后殿沉思。读书能使人明智,她对此深有体味,并也因此拥有了另一番际遇。
当年先帝在时,经常拿政事考较后妃,阴后不爱这些回答时支支吾吾,其他嫔妃也说不出什么见解,唯有饱读经史的邓绥能合上意。
受益于书籍的邓绥也想让宫中的人多读书。人生何短短,更要抓紧时间,遍阅经典,与先贤交游,方不负这短暂的生命。
邓绥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哩,抛却性别和身份,她身上有儒者的气象呢。
宗族人称呼她的“诸生”,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博通经史,手不释卷,远鬼神,并将儒家的观念付之于行动。这样的人不是儒者是什么?
邓绥或许比时下的儒生更醇正呢。时下儒生为了博取官职,往往只通一经,就开始学习律令。经书有五经呢,《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②。
这些儒生若要将五经全通,不知道要到什么年月。对于时下的大部分儒生而言,经书是他们仕途的敲门砖,而律令才是他们晋身的阶梯。
儒生不比那些权贵子弟,可以通过任子等多种途径入仕,留给他们的通道只有察举和征辟。
察举和征辟之后,要试之以职,少者一年,多则十年,做得好了,方能升官。做的事情自然是文法吏做的事情。不学些律令技能,怎么通过试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