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点头道:“从之前的刀耕火种到现在的灌溉堆肥育种,时代在变化啊。”
说到北方刀耕火种,邓绥不禁想起南方许多地区现在依然是火耕水耨。
“母后,我知道刀耕火种,火耕水耨是什么意思?”刘隆问道。
邓绥正好趁此机会与刘隆讲述稼穑之事,不懂稼穑之事的帝王很难成为一位贤名的君主。
邓绥缓缓解释道:“南方地势低洼,沼泽遍布。农人在二月地干时放火烧杂草,再引水入田,把地浸上几l天,然后洒下稻种。等稻苗和草长到□□寸高,用镰刀割草后引水泡草根。若稻苗长得比草高,也可以引水与草平,来除草。”
刘隆听完张大嘴巴,作为一个北方娃,这个原始的火耕水耨技术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果然不可小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类的智慧呀!刘隆由衷地感慨道。
看到刘隆惊讶的神情,邓绥叹道:“只是南方除了几l个大郡县,其他都是烟瘴之地,多蛇虫,沼泽遍布,不宜居住。”
刘隆想了想,道:“我记得有一年从会稽郡调粮赈济青州,这会稽郡能产这么多粮,想必是一代代人将烟瘴之地开垦成膏腴之地的缘故。”
邓绥点头,鼓励的目光示意刘隆继续说下去。
刘隆道:“沼泽若是排净水,暴晒几l日,周边挖渠导水,再仔细打理,想必过不了多少年,南方就能成为鱼米之乡。”
邓绥道:“话虽如此,但人皆视南方为畏途,垦荒的人还是不足。”
刘隆思索起来,良久才道:“总会有办法的。”南方的开发伴随着大规模的移民。
晚上,刘隆和母后一起用饭。刘隆吃到羊羹,突然顿住,想起了那碗带着腥味的猪肝汤,口中鲜嫩多汁的羊肉变得味道复杂起来。
如果自己不是皇帝,恐怕生活在这个时代连猪肝汤都喝不起,只能像那些衣不蔽体的孩童拿着瓢帮家里浇水种地。
身为农人在这个时代,发家致富超越阶层简直难如登天。当然某些天赋异禀者除外,比如王符治下那个考中武举有勇力的考生,或许还有掌握先进科技知识的穿越者呢。
但是,刘隆觉得像他这样的废柴肯定是不行的,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嘛。
次日一早,邓绥继续去洛阳寺录囚徒,查冤狱。
() 张衡和蔡伦就水车一事禀过皇太后后,就一起研究构造来。蔡伦担负宫中守卫,又兼尚方令,又是长乐太仆,职责繁重,就由张衡每日外出,测量水文和地形,设计水车图纸。
刘隆见到两拨人的行动,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大汉应对旱灾主打的就是玄学和科学结合,唯心与唯物并举。
夏收过后没多久,一场久违的大雨袭来,结束了煎熬似的干旱。
大雨呼啦啦地下,滋润着龟裂的土地,仿佛带来了丰收的讯息。
哗啦啦的大雨让刘隆和邓绥心惊胆战,这老天爷可是有前科的。几l年前,干旱之后,连日阴雨,引发洪涝。
好在大雨及时停止,也未听到其他郡国有洪涝的消息。夏收折了两三成,秋收应该能指望上。
六月底,天气燥热难安,刘隆几l人的骑射课改到早上凉爽的时候。
刘隆上完课,刚踏进到崇德殿后殿,就感到里面气息凝滞,心中想道,一定是哪个地方又闹灾害了,心一沉。
果然,刘隆进去后,母后递给他三封奏表。豫章、员谿和原山等地,山体崩塌,泥浆巨石滚滚而下,声若奔雷,数十里外都能听见。山脚下的村落城镇都被夷为平地,生还者寥寥无几l。
刘隆深吸一口气,山体崩塌的原因复杂,遇到山崩这种情况,即便在现代,能做的只是疏散人群,降低损失。
邓绥看到刘隆脸上担忧的神色,道:“郡国发奏表时已派人救助,我也派了谒者前往抚慰,安置生者。”
刘隆只能叹气,现在他都没有力气埋怨老天爷了。
相比于雒阳的惨淡,边地却热血沸腾起来。
“你说什么,滇零死了?”边地北地郡太守王符听到这个消息,心脏扑通扑通地几l乎要跳出胸腔。
滇零是先零羌的首领,这些年就是他带着先零羌合纵连横,寇钞大汉,掠汉民为奴。朝廷将领与他多次交战,屡战屡败。
报信的商人忍住激动的情绪,重重地点头,重复道:“滇零死了。”
王符又问:“谁即位了?”先零羌在北地建立政权,滇零自称天子。
商人道:“滇零的幼子零昌,不满十岁。”
王符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真是天赐好时机。趁他病,要他命。
王符又问:“他一个小孩子坐不稳首领的位子,实际掌权人是谁?”
商人道:“是一个叫狼莫的羌人,就屯守在丁奚城。”
王符点头,道:“来人,为我磨墨。”王符要写信给其他的边郡太守,一起去攻打羌人。
滇零刚死,零昌新立,狼莫脚跟未站稳之季,正适合出兵攻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王符写完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其他太守处,约定共同出兵,攻击先零羌。
王符自己召集北地郡的良家子、士兵以及豪族,凑成近一千人的骑兵,倍道兼程往先零羌控制的地方飞驰而去。
边地郡守或从其他太守处得到消息,或从商
人处得到消息,都当机立断不约而同地召集人手,就近和先零羌打起来。
直到先零羌调兵遣将,才勉强抵御汉军的攻势。太守们带的兵并不多,见好就收,带着俘获的大量牛马回到治地,又继续训练兵士蛰伏以待决战。
捷报传到朝廷,邓绥极为高兴,这是大汉对诸羌的战役中一次难得的胜利。她立马赏赐了诸位将士爵位和财帛不等。
自从去年年底开始,羌人在内郡的行动几l乎绝迹,朝廷再也没收到诸羌劫掠三辅的急报。
边地六郡太守此行各有收获,尤以北地郡太守王符和武都郡太守虞诩的收获最大。
邓绥想了想,下旨将武都郡太守虞诩和陇西郡太守调换一下位置。陇西郡的治所在洮水边的狄道,狄道先前被先零羌所破,治所后移,但陇西郡依然是抵御诸羌的前线。
虞诩这个在几l位太守中最能打的人(这次战役中俘杀敌人最多),就应该放到前线,与北地郡太守王符一样。
武都郡在汉阳郡的南边,汉阳郡又在陇西郡的东边。
为了避免两位太守心生误会,邓绥亲自写了诏令给这两人。信中,邓绥分别安抚二人,说陇西太守擅长抚民教化,武都太守擅长将兵,二人各安其位,各展所长,两全其美。
虞诩和陇西太守两人接到诏令后,先是感念皇太后的细致,随后看着自己收拾好的郡县,都依依不舍。
陇西郡比武都郡更加残破,现在还一部分县镇在先零羌的控制下。陇西太守在这样的局面下还能凑出人去打先零羌,着实擅长抚民以及凝聚人心。
武都郡临近三辅,相比于陇西郡和汉阳郡受到羌人的伤害要小一些,在虞诩的治理下呈现欣欣向荣之势。
虞诩临行前问了从下辨县就跟着他的李五官掾,道:“陇西凶险,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李五官掾笑问:“那我还能继续当五官掾吗?”
虞诩大手一挥,爽朗地笑起来道:“当然可以,咱们一起去陇西建功立业。”
李五官掾被虞诩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带人和羌人打一场。除了李五官掾,还有几l人想要继续跟着虞诩,虞诩都应了。
顶着边地八月的寒风,虞诩等人骑马朝陇西郡飞驰而去。
八月的雒阳迎来了一场丰收。
张衡与蔡伦研制出的水车没有赶上夏收,然而用到了秋收上。六七丈高的水车立在河渠和支渠口,昼夜不息地转动,将低处的水不断刮到支渠里。
水声哗哗,水车悠悠。
雒阳城外放眼望去几l乎都是金色的,金色的粟、金色的菽、金色的糜、偶尔夹杂青黄色的胡麻。
江平将刘隆的饭食端上来,刘隆的目光落到一张色泽金黄油亮,洒了芝麻的烧饼上,顿时移不开眼睛。
江平笑道:“圣上,这是庖厨用新收的胡麻做的胡饼,口感劲道,香味浓郁,你尝尝如何?”
刘隆拿起来,咬了一口,舌尖碰到略带甜味的表皮上,眼睛瞬间睁大,一口咬下去,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果然,这胡饼又劲道又好吃。
刘隆吃着吃着脸色突然变了,低头将口中的胡饼吐到碟子上,上面有一颗带血的牙齿。
刘隆茫然地用舌尖舔了舔门牙的豁口,一股淡淡的甜腥味传来。
朕……这是掉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