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2 / 2)

倒是伯姚,邓绥一时想不出她该安排在哪里。伯姚学问粗浅,处理奏章的能力不如马秋练曹丰生两人。

若让她伺候日常起居,倒是屈才。这样一位胆

识过人杀伐果决的小姑娘的去处,一时把邓绥难住了。

最后,邓绥命她去宫中主要学习经史算数,偶尔也派她去朝臣世家中传达旨意,以及接待命妇。

重回学堂的伯姚恰好与八岁的妹妹仲姬一班,伯姚既欣喜姐妹重逢,又为不如妹妹的成绩而苦恼。生性好强的伯姚只好挑灯夜读,期待找回姐姐的尊严。

然而,仲姬这个小姑娘仿佛开了挂,记忆力绝佳,对天文算数尤其有天赋,甚至还能教姐姐伯姚呢。

新年伊始,朝臣商议着该祭祀宗庙了。

刘隆即位后,一来因为他年幼,二来国家水旱蝗灾兵祸接连,以至于籍田礼和宗庙祭祀废弛。

宗庙祭祀为什么和籍田礼一起呢?籍田礼需要天子亲耕,用其所种的粮食供给宗庙的老祖宗。

也就说,因为刘隆没有举行籍田礼和宗庙祭祀,他们老刘家的老祖宗已经数年没吃上饭了。

现在国家局势暂缓,国库薄有盈余,是时候给老祖宗供饭了。

当然,这是刘隆根据大臣争论简单概括出来的意思。刘隆坐在御座上听,心里吐槽:“老祖宗吃没吃上饭,我不知道。但一部分大汉百姓确实吃不上饭。()”

但是大臣们不管这些,“国家之事,在祀与戎?()?[()]『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他们坚决要恢复宗庙祭祀,当然也有其他的小心思。

邓绥同意了,她想通过祭祀凝聚人心以及巩固权力。

刘隆也跟着同意了,但叮嘱不要铺张浪费,现如今大汉生计艰难,想必英明神武的列祖列宗都会理解他们君臣的苦衷。

大臣们嘴角一抽,去办事情了。随着刘隆长大,他越来越多地在朝堂上发声,但凡举行个什么典礼仪式都再三叮嘱要节俭。

若非看到小皇帝赏赐有功臣子畅快,一些朝臣都怀疑大汉要出个抠门的皇帝了,甚至还掂量掂量以后要不要在他手底下继续做事。

于是半个月后,大汉举行了一场规模较大的宗庙祭祀礼仪。

祭祀宗庙的礼仪繁杂,刘隆在太尉的主持下,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给老祖宗献上食物。

这次与前朝不同的是,和刘隆一起完成交献礼的是邓绥。按照旧例,应当是皇帝与皇后交替献酒祭祀神灵。

昔年也有皇太后与皇帝共行交献礼,比如明帝与阴丽华,但明帝是出于孝心,阴丽华也不是临朝的皇太后。

校书郎刘珍援用明帝与阴丽华的故事,请求皇太后与皇帝一起祭祀宗庙。邓绥让群臣议论,最终采用刘珍的建议,与皇帝一起进宗庙祭祀先祖。

在几位大儒培养下长大的刘隆,嘴上吐槽朝臣不干正事,但心里如明镜一样,这次的宗庙祭祀有着非同以往的含义。

东汉保留着西汉尊崇母系的习俗。大汉的皇后册封诏令上写着“皇后之尊,与朕(皇帝)同体,承宗庙、母天下”。①每一任皇后册立都要去祭拜宗庙。

因此皇帝问政皇后不足为奇,这时皇后掌握的权力要比后世大上不少。但这只是皇后的权力,而不

() 是皇太后的权力。

按照一般的情况,从礼法上来说,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新帝夫妇会分别接收先帝夫妇的权力,而先帝的皇后因为“人走茶凉”,晋为皇太后在后宫颐养天年。

然而,东汉的实际情况是皇帝年幼,没有成亲,只能依靠晋为皇太后的皇后。皇太后从实操上,不仅延续了之前皇后的权力,还继承了先帝的权力,临朝执政代掌国家。

宗庙祭祀是国家极为重要的礼仪,皇太后能够与皇帝一起进去举行交献礼,首先说明这件事实际上已经获得了公卿百官的同意。

两人一起祭祀祖宗,就等于告诉虚无缥缈的列祖列宗,承宗庙和天下的人是皇太后和皇帝。

也就说,“过气”的皇太后又从礼法上重新取得了继续与皇帝承宗庙与天下的资格。

当然,礼法只是礼法,古代社会不讲礼法讲拳头的事情海了去,再严谨完备的礼法都可能被破坏。

然而,有时候想要正统的好名头,就不能不沿着礼法规定的道路往前走。比如,魏王曹丕称帝,就是严格按照礼法走的,若是直接威逼皇帝禅位,那就是以臣迫君,要被历代后人戳脊梁骨的。

邓绥率领大臣命妇与刘隆一起祭祀宗庙,然后下诏令宗庙祭祀以后用时令之物,罢二十三种贡品。

刘隆虽然明白皇太后和皇帝共同祭祀宗庙后,以后可能还会有皇太后效仿,但这又如何?

岂能因为身份而否定这些人的执政能力和执政水平?

站在刘汉的角度,皇太后掌权是皇权的旁落,小皇帝要真遇到曹丕司马懿那样的权臣,还不如皇太后掌权呢。

热热闹闹的宗庙祭祀结束后,朝廷又进入日常的阶段。

然后,又有郡国地震了,比两年前的那次大地震波及范围更广,受灾人数更多。

据郡国奏表,受灾最严重的区域,房屋宅邸几乎无一幸免,百姓死伤无数,尸体枕籍于道,嚎哭呻/吟昼夜不息,堪比人间地狱。

邓绥素来不是抱怨的人,但是大汉的天灾让她时时忍不住怀疑自己和抱怨天气,但现在这次,她连埋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邓绥选十八位郎中封为谒者,派他们与医者快马加鞭先行吊死问伤以及组织救助,然后让人押送粮食钱帛药品在后面疾行。

安排完这些,邓绥才有时间合衣躺在榻上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百姓的性命压在心头,邓绥睡觉也没睡安稳,眉毛依然紧皱。

陆离给皇太后加盖了一张薄被,然后打手势给曹丰生和马秋练。三人蹑手蹑脚出了后殿。

陆离守在门口,对曹丰生和马秋练苦笑:“两位女史这些日子也累了,你们先去休息,等陛下醒了,我再派小宫女去找你们。”

曹丰生和马秋练点点头,出了崇德殿后,两人相视叹了一口气。

马秋练对曹丰生感叹:“没进宫之前,我原以为陛下权倾天下,没有什么苦恼,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但是进了宫,我才发现陛下是天下烦恼最多的

人,天下所有人的烦恼都压在她身上。”

“我每日只处理些不重要的奏章,就感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没考虑全面,造成一部分人生计艰难或者无辜丧命。”

“但是陛下呢,许多事情需要她做出取舍,被取的那部分人固然欣喜,但被舍的那部分人焉能不恨?陛下一直就顶着这样的压力处理政事。”

曹丰生没想到马秋练小小年纪竟然看得如此通透,心中即为马秋练赞叹,也为马秋练口中的陛下而折服。

“是呀,陛下一直都是这样,但陛下一直这样下去恐怕……”曹丰生停下来,抬头看向挂在半空中的太阳。

阳光晃眼,曹丰生忍不住眯起眼睛。马秋练的脸上也浮现了一股忧愁,皇太后这样日夜辛劳,怕对寿数有碍。

刘隆知道后殿的灯这些天直到深夜才熄灭,也曾劝过母后要爱惜身体,可是邓绥不听。

她说的理由,刘隆又无法拒绝。事情早一日安排下去,就有人早一日获救。

大地震为延平八年笼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陆续又有郡县上表说治下出现蝗虫。

蝗虫换粮的事情持续了几年,中间生出积弊,一些小吏以次充好,侵吞钱粮,甚至强加揽派,以致于百姓怠于捕蝗。

邓绥听到这样的消息后,大怒,立马派出侍御史前去查验。结果属实,首恶被斩,其余流放岭南。太守坐罪被贬,刺史罢免。

刘隆听到母后的处理办法,沉思半响,说道:“母后,我记得前汉时刺史职责是六条问事,每岁回京述职。现如今刺史长居地方,岁终只让上计吏回来述职。”

“留居地方的刺史很容易与地方官勾结,欺上瞒下,壅蔽圣听,粉饰太平,长此以往刺史监察的职责恐怕有名无实。”

刘隆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东汉末年刺史逐渐掌握民政权和军权,成为地方割据势力。

邓绥听完,思索一下,道:“冒然行动,恐怕会引发乱子。现如今朝廷不太安稳,需要徐徐图之。”

二月的地震涉及幽州、冀州、青州、兖州以及司隶等五州。朝廷伤了一次元气,此刻动刺史,怕使郡国人心不安,弊大于利,只能按下,另找机会。

刘隆听完邓绥的担忧点点头。邓绥看到刘隆郁闷不乐的样子,笑起来对他说:“我做不了,还有隆儿,且让他们再呆一段时间。”

刘隆连忙摇头,真心实意道:“我要母后长命百岁呢。”

有母后这个船长在,刘隆才可以随便浪。只有母后才能驾驶着东汉这艘破破烂烂的巨轮,在波谲云诡的海里航行。

进入初夏,阳光明媚,百花盛开,杨柳青青,碧波荡漾。

然而在这生机勃勃的季节,刘隆的大兄平原王刘胜竟然一病不起,薨了,年仅十六岁,尚未娶妻生子。

刘胜在刘隆即位后,一直留在雒阳,又因为身体的缘故,几乎都在王府里静养,沉默地时常让刘隆忘记这个人。

二人虽为兄弟,但极为陌生,只在年节家宴上见过,说了几句寒暄的场面话。如今蓦地收到大兄去世的消息,刘隆感到怅然若失。

然而,这份怅然到了第二天,却变成了惊疑难安。

四月晦日,也是曾经皇位有力竞争者大皇子平原王刘胜薨逝的第二天,日有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