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提倡节俭,邓绥以身作则,衣不缘饰、纹绣和拖地,又常穿石青、酱红、秋香、烟霞等老色,各地上贡的鲜亮衣料常做赏赐之用。()
陆离得了皇太后的令,心里准备将人用绸缎锦绣妆扮成深秋寒冬最俏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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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织室得了嘱咐,重拾绣艺,拈针劈线,势力做出漂亮的衣服来。众人一番努力,终于在半个月后给众女史各添了一套深衣。
马樊耿阎四人穿上,在殿内那么俏生生一立,仿佛珠玉生辉,让邓绥大为感叹几人的钟灵毓秀。
刘隆这日蹴鞠归来,带人从禁苑穿过,突然撞见一位在梧桐树下看书的女子。
金灿灿的梧桐叶时不时飘下几片,打着旋落下。那女子手里拿着一本书,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注意到来人。
这女子秀发如云,一身米黄绣花直裾深衣,头上戴着两支小巧的金爵钗。
江平见小皇帝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几息,立马转头对小寺人说:“去叫那女娘过来。”小寺人得了话,飞也似的往小女娘那边跑。
刘隆眉头微微一拧,对江平道:“她在看书,咱们何苦扰她?”
江平脸上带笑道:“俗话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她学得好,圣上将她推荐给陛下,或如伯姚或如女史,不至于埋没了才华。不然,只怕是怀才不遇,空耗青春。”
正说着,那女娘就跟着小寺人过来。刘隆定睛一瞧,拍手笑道:“她可不用咱们推荐。”
来人正是樊嫽,刚才在梧桐树下看《太史公书》,不料身影入了皇帝的眼,笑着拜过。
她直起身子,米黄色深衣上绣着的整枝梅花仿佛被她抱在怀中般,栩栩如生,艳不妖,十分可爱。
刘隆盯着看了半响,直看得樊嫽耳朵发红,又听他突然笑起来,樊嫽更手足无措,不知哪里不妥当。
“樊女史,你这衣裳是谁绣的?”刘隆笑问。
樊嫽头微微垂下,道:“不知,是织室奉陛下之命绣完送来的。陛下,这衣裳可有什么不妥?”
樊嫽惴惴不安,拿眼睛瞟了皇帝的衣裳,半旧玄色镶红边的深衣,顿时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自己衣着锦绣,太后皇帝却着旧衣,对比鲜明,自己最近真是得意忘形。
“你也瞧瞧。”刘隆又转头对江黄门说。
江平的目光与樊嫽衣领上的竹梅混绣一触即走,也突然笑了,点一点头,道:“圣上好眼力。”
“圣上……”樊嫽努力抬起头,正视皇帝。
刘隆看见她略显不安的眼神,忙道:“与你无关,只是这绣花的人,我与江黄门颇为熟悉。”
樊嫽心中稍安,忙致歉道:“小臣之衣竟然劳累与圣上制衣的宫人,实在愧疚不安,我这就换了去。”
刘隆摆手道:“不打紧。绣梅花的想必是王阿姆,原先她说在殿中无聊去织室学手艺,我只当她是打发时间,没想到技艺竟然精研至此。”
“这是
() 王阿姆绣的?”樊嫽心中一惊,更加坚定以后不穿这件衣服了。
江平附和地赞道:“正是哩,我就说王阿姆心灵手巧,没想到真学出门道来。”
刘隆笑道:“确实如此。王阿姆绣的梅花与旁人不同,别人是五瓣红梅,她偏偏绣成六瓣红梅。”
樊嫽闻言低头看向袖口,果然如此,又听江黄门道:“王阿姆曾与我言,说她们娘家的习俗,‘五’这个数字多用于供奉神仙与先人,不如‘六’吉利。”
刘隆点头:“我确实有这个印象。樊女史这身衣裳着实好看,正趁你。”
樊嫽闻言,心中微暖,谦虚道:“圣上说笑,不过是衣裳鲜亮趁人而已。”
刘隆听了,下意识看去,只见她眉形极美,天生如远山,又浓又翠,一双眼睛清明澄澈,肤色白皙透亮,身量高挑。
“不,你比衣服好看。”刘隆说罢,才觉得此话对如今的女子而言有些轻佻,又描补道:“我是说你品貌无双。”
好像描补没有成功,刘隆懊恼了一下,却听樊嫽以书掩口笑道:“那小臣多谢圣上夸奖。”
刘隆不自在地转移话题道:“你在看什么书?我记得之前在禁苑里也见你看书,是关于天文算数的吗?”
樊嫽将书封皮对着刘隆,道:“我最近有时间就在拜读张帝师的大作,不过今日看的是《太史公书》。”
“哦,原来是《史记》呀,这书也好。”刘隆赞道。《史记》被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史学价值、文学价值都在历代史书中首屈一指。
“圣上也看这个?”樊嫽问。
刘隆点头,道:“嗯,只是好久没看了。”
《太史公书》在课堂讲过,讲完,刘隆就将其抛在脑后了,再拿起来恐怕就要等几年、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后了。
或许那时他会感慨一声,当时只道是寻常,后来再看就是不寻常。
樊嫽道:“太史公写的书令人口齿生香,回味无穷。我小时大略翻过,现在无事就拿来看了。这本书非同寻常书籍,竟然常读常新。”
刘隆深以为然,两人又聊了几句,刘隆告辞回到德阳殿。他揽镜自照,看了半天,感慨道:“樊女史的眉长得真好看,不修而秀,不画而翠。”
说着,他用手摸了摸眉尾的毛茬,他的眉尾处眉毛乱飞,经常需要修眉。咳咳,帝王需要整理仪容的。
案上不仅有明亮的铜镜,还有面脂、眉刀之类,一应用小匣子装了。
照完镜子,刘隆转头看向江平,道:“你叫人去把王阿姆请来,我好久未见她了。”
江平应道:“我也是许久未见,我让太官送来王阿姆最爱吃的糕点和果子。”
刘隆赞道:“还是你细心。”江平笑了笑,到外面人吩咐人。
提到王阿姆,刘隆想起了六瓣红梅,他小时的襁褓上都绣着这种花。按王阿姆的说法,梅花生命力顽强,冒雪都能绽放出娇嫩嫩的花儿,比什么花草都强。
当然松柏的生命也强,但松柏多栽坟塚前,不吉利,故而舍弃不用,只绣她发明的六瓣红梅。
现在想来是满满的温馨,刘隆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正想着,王娥就过来了,拜见皇帝后,江平为她倒了一杯茶,问她近况。
王娥一一答了,又打量起刘隆来,最后笑道:“圣上又长高了。”
“真的吗?”刘隆听了忙站起来,与江平并列而立,问:“王阿姆,我与他谁高些。”
王娥端详了一会儿,道:“圣上多吃些饭,定能比江黄门高上一头。”
刘隆闻言乐起来,这时宫女端来糕点果子。刘隆让王娥吃,又嘱咐人回去给王娥带上一盒子。
“我今日见着你绣的六瓣红梅,王阿姆的手艺越发进益了。”刘隆由衷地赞道。
王娥听了,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而后又惋惜道:“可惜圣上现在用不着这个花样了。”
帝王服饰上的图案自有规定,而且六瓣红梅多用于女子衣裳,再者太后皇帝躬行节俭很少穿绣花衣裳。
“怎么用不着?”刘隆笑道:“阿姆给我绣个老梅的香囊,我好带着装些零碎的东西。”
王娥一听立即答应:“好,我这就去。”
“阿姆把茶点吃了再走,我又不急,慢慢来。”刘隆忙阻止她。王娥又继续坐下。
“阿姆在织室可好,可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刘隆又问。
王娥笑道:“织室人人都和善,织室丞专门派最好的绣娘教我。只是……”
王娥踌躇了一下,刘隆鼓励道:“阿姆有事尽管说。”
王娥顿了顿,壮壮胆,道:“我有两女,伯姚年过二十,仲姬年已二八。我也知道宫中的规矩,宫女都是二十五岁出宫,论理我不该说,只是……圣上不比旁人,我也就舍了老脸向圣上求个情……”
王娥未说完,刘隆心中已明了,道:“伯姚在母后当值,她正身当重任,此事还需问过母后。仲姬跟着张师傅学习,倒好说。但是……”
刘隆看向王娥,问她:“阿姆知道两位女史的心思吗?且不说伯姚,就说仲姬,张师傅学问渊博,旁人求他教也不能。当然,只要两位女史有心嫁人,我决计不阻拦。非但不阻拦,还要为她们择婿添妆。”
“只是我观这世间男子多鄙薄,能配伯姚仲姬这样的奇女子,须得细细访来,又要她们愿意。”
王娥听完,细想半天,刘隆也不说话只吃茶。
“那我问过她们的主意再来给圣上说。”王娥最后道。
刘隆笑道:“阿姆照顾我成人,我都记在心里。”
王娥忙笑道:“这是奴婢的本分,哪敢当圣上如此说。圣上你要忙着处理公务,时间比金子还珍贵,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告辞,江平送她出门,半路对她道:“你太傻了,宫里千好万好,你大女儿众星捧月,二女儿与圣上同门,出宫做什么。”
王娥被训,辩解道:“她们
年龄一年大似一年,老在宫中也不是事儿。”
江平恨铁不成钢,道:“宫中若不好,那几个大家为什么扎推把女儿往宫里送?前儿还有人探口风,问太后还招不招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