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押送何楼回京的日子马上要到了,温连的身体也终于痊愈,不仅不头疼发热,一顿甚至可以猛吃三碗饭,简直像是打算把之前挨得饿全吃回来似的。
离开通州的清晨,温连立在马车边,看到马车后侍卫押着一辆囚车。
“这就是那通州知府何楼?”他压低声音问。
在他身旁,崔晏抬眼看去,收回目光,淡淡道,“不是。”
何楼是重犯,凌晨时候便已经从大牢里押送去船上。现在这些,都是和何楼一起贪污受贿,克扣赈灾粮的其他涉案官员。
个个满面愁容,平日有多风光,此刻就有多落魄。
温连听他解释,对这些人不由得生了些厌恶,“就是他们一直贪污腐败啊,真该罚他们坐几十年大牢”要不是这群人,通州事态哪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闻言,崔晏轻描淡写地说,“几十年大牢可远远不够,这些人进京定罪之后便是斩首的罪名,九族皆诛,一个都跑不了。”
听到这,温连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古代的刑罚果然严重,不过这些官员明知刑罚严重还敢贪污国库灾粮,害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显然是根本没把国法放在眼中,罚个斩首不过分。
只是可怜他们的妻儿老小了。
温连缓缓收回目光,从那些囚车旁经过,忽然间,有人似乎认出了他,喊道:“江大人!江大人下官冤枉啊!”
他顿住脚步,回首去看,那竟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他面前。
老人披头散发,涕泗横流,紧紧抓着囚车的铁栏杆,喊道:“下官曾经任职过户部侍郎,丞相大人是知道我的为人的,下官怎么可能会贪污啊!”
温连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崔晏见他立在原地顿住脚步,知晓他心头软,低声道,“怎么了?”
温连摇了摇头,叹息了声,道,“看他年纪已有七十,能活到这般长寿,临了临了却落得个全家斩首,实在唏嘘。”
话音落下,崔晏看向那老人,声音淡淡,“何谈唏嘘,此人从他家中池塘里搜出黄金打的鲤鱼九万只,他这一生,足够比他人享受得多了。”
听清楚那个数目,温连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夺少?”
“黄金鲤鱼九万只,全部雕得和真鱼似的,栩栩如生。”
温连瞬间一点同情也没了,咬牙道,“真是个老畜生,惯会装模作样。”
“官场如此,为官清廉者少有,平常心看待便是。”崔晏倒是没什么感觉,只颇为无谓地道,“水至清则无鱼,官员贪污并非十恶不赦的罪名,有时皇帝下发的军饷,幽州也会贪一些。”
闻言,温连讶然地看向他。
崔晏笑了笑,道:“每次贪多一些,他下次发得也会多一些,这些省出的军饷,可以额外拿来建设幽州。总归要看为官者如何贪,什么目的贪,不可一概而论。”
更何况,臣子不贪,皇帝也会起疑。
什么都不想要的臣子,要拿什么来操控呢?
温连恍然大悟,“受教了,红老师。”
崔晏:……
此时,康安王也收拾妥当,出门送别崔晏他们,见他们还立在囚车前,康安王缓缓走到温连身边,问道:“出了何事?”
温连赶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答道:“见过王爷,并无什么要紧事,只是刚刚这犯人一直在囚车里喊冤,因此便多停留了会。”
“喊冤?”康安王目光扫视过囚车,里面大大小小的官员,他多少还是认识些的,笑了笑,道,“大人切勿相信,他们没什么可冤的,这些人跟着何楼数年间捞过不少油水,该是还债的时候了。要怪也只怪他们事错主,忠非人。”
话音落下,温连倏地一愣,康安王的话似乎有些许耳熟,可自己却有点想不起来是从谁那里听到过。
马车停在不远处,有侍卫前来禀报:“启禀殿下,马车已备好,犯人清点完毕。”
崔晏略一颔首,“知道了。”
他转眸看向温连,见他微微出神,轻咳了声,“江大人,该走了。”
思绪被打断,温连有些怔恍地应了声,跟在崔晏身后上了马车。
两人落座下来,宽敞的马车里,四目相对,温连又开始尴尬起来。
上次坐在同一辆马车的时候,他还想尽办法要躲开崔晏呢,这会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过了。面对崔晏,温连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只得在心底安慰自己,任务马上就完成可以离开了,能让崔晏多满足一个心愿是好事。
“回京之后,接受完封赏,你打算做什么?”崔晏忽然出声问他。
从今以后温连便不再只是挂着虚职的太子太傅了,有了实权,他能做的会更多。
但温连并未想过这个问题,朝中大臣个个比他要老谋深算,他爹左丞掌户部礼部和吏部,就算真有什么让他搞不定的,想必他爹也能帮他搞定。
最重要的是,他马上就该离开这里,以后的局势如何发展,与他也不会有太大干系。
良久,温连轻声答:“没什么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