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肆虐。
雨水与凉意断绝了二人主动寻路离开的可能,幸好昨日摘的石榴还剩下两个,两人隔着一人的距离分享毯子,在火堆前边掰石榴,边琢磨接下来的事情。
思来想去,两个伤患的能做的,唯有等待。
闻人惊阙安慰她:“县主放心,天黑之前,一定能有人找来。”
这个江颂月是相信的,闻人惊阙失踪了,不说皇帝,就是闻人家也会派人来搜山,一天一夜下来,能把山头能翻个底朝天。
江颂月庆幸道:“幸好没有刺客追来。”
闻人惊阙又轻“嗯”了一声。
两人没有多少话题可说,冷不冷、饿不饿、如何回京的事情谈过,气氛就沉静下来,只余外面凄凉的风雨声。
江颂月惦记着自己与菩萨许的愿望,有心与他多说些好建立起感情,苦于没有共同话题,半天没能憋出一个字。
雨声哒哒,就在她转动脑筋想话题时,闻人惊阙忽而轻笑一声,道:“京中传言说闻人与县主曾同一檐下避雨,相谈甚欢,
这回成真的了。”
江颂月的脸倏然涨红。
这是两人头一回开诚布公地谈论那些流言,她既因那些贬低羞耻、无地自容,也因闻人惊阙的话产生几分羞涩。
大概是因为他是笑着说的,语气太过轻松,还承认“相谈甚欢”。
江颂月做贼般偷看闻人惊阙一眼,见他自然地垂着眼,眸中无光。
她满面通红,两手捧着发烫的脸颊,特意提高声音,故作大方道:“回京后,怕是又会传出新的流言。”
“是。说起来,我正好有事想与县主确认……”闻人惊阙说着,忽地眉心一拢,声音压低,“县主你听。”
江颂月下意识地靠近他,静心聆听。
她听见了闻人惊阙的呼吸声,很轻,宛若蝶翅扇动。
一抬眼,发现自己与闻人惊阙离得很近,近到能数清他有多少根睫毛。
“有人找来了。”
闻人惊阙说话时,气息扑在江颂月额头,她骤然后撤,脸红彤彤的,强行让自己仔细听起外面的声音。
有雨水击打声、狂风摧残枝叶的声音、洞窟中呜呜哀鸣,还混杂着急促的马蹄声,以及嘈杂的呼喊声。
“人很多,光明正大地在找,是来接咱们的。”闻人惊阙下了定论,又道,“不急,他们会找过来的。县主,我有件事想与你商议,你听我说。”
“你有事与我商议?”江颂月不可思议。
“是。”闻人惊阙那双失神的眼瞳正对着江颂月,郑重其事道,“百姓只管过嘴瘾,不在乎事实如何,闻人想为县主正名……”
“不用!”江颂月打断他,她名声太差,澄清挽回不了什么,没必要的。
来寻找他们的人很多,速度很快,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铺天盖地的呼喊声已近接近山洞。
被找到后,两人就没机会这样说话了。
江颂月突然感受到一股紧迫感,她想趁此时机问闻人惊阙,万一他眼睛治不好要怎么办。
真瞎了,就无法继续仕途,前途尽毁。
京中权贵家的女儿都是金枝玉叶,有大把的好儿郎可供选择,没人会愿意与一个瞎子共度余生吧?
为了攀附闻人家而与之结亲的,恐怕不是很高的门第。与其选择她们,何不选择她呢?
仔细掰扯一下,江颂月觉得自己勉强够资格了。怎么说她也是皇帝亲封的县主,并且挺有钱。
——假若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闻人家不再重视闻人惊阙,或许他会愿意与自己成亲?
江颂月愿意鲜衣美食地养他一辈子。
“我想问问你,倘若、假使你的眼睛……我不是诅咒你,是说万一……”
话到嘴边,江颂月意识到她漏了一件事:闻人惊阙是否有意中人?
没有的话,或许他会考虑一下自己。有的话,自己又一次成了笑话。
传出去,就会与那句仿诗一般,遭受他人嘲弄与奚落。
寻找二人的侍卫已经到了洞口,呼喊声与脚步声萦绕,听在江颂月耳中,犹若曾经的一句句嘲讽。
她嘴巴一抿,改口问道:“我想问你,你、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公子!”
“少卿大人!”
“找到了,在这儿——”
洞外有人惊喜叫喊,树枝藤蔓很快被移开,大批侍卫涌入山洞,齐刷刷地跪地请罪。
一片混乱中,江颂月清楚地看见闻人惊阙皱起的眉头。
他陷入了为难。
为难,那就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