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红线的主人却是一脸毫无察觉的模样。
梵清惠没有回答桃夭的问题,只是看向一旁从进来就没有说过话的宋缺,对他这种好似只听这位冯小姐之言的情况很是不愉。
“宋阀主作为一阀之主,理应顶天立地能谋善断有大担当,若是宋阀主真的畏邪王之威名,不愿出手,大可直接告之清惠,又何必让冯小姐一妇人这般无礼发言?”
桃夭叹为观止,这梵清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谁才是外人?居然她就坐在这里,就敢说她的坏话,实在是过于荒谬了!
还说她无礼,这是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配做宋阀的阀主夫人吗?
桃夭表示自己不生气。
“我只是实话实说,也并未不尊重二位高人,怎么梵斋主便于责怪我无礼?难道是方才我哪句话说的太真实,戳中了某些人的痛脚?”
桃夭才不怕这两个人,毕竟这可是宋阀的地界,天下第一刀客也坐在她旁边,就算此时有个十分厉害的武林高手闯进来要杀人,那也是对面某些人先死,跟她能沾上什么边。
而且梵清惠这样目中无人又孤高自傲的样子,实在是让桃夭想笑——是你们上门来请别人出手相助,不是别人求着你们过来帮忙。
怎么就还能反客为主呢?
“而且梵斋主也是慈航静斋的掌门,若是看不起女子,也认为女子无能的话,那是不是就应该先自请卸任斋主之位,然后再将慈航静斋所有女弟子给遣散了?毕竟在梵斋主的话里面,可不像是觉得自己能担大任的样子,毕竟梵斋主可是连自己师妹都救不得,区区一个邪王也奈何不得。”
“你——!”
梵清惠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侮辱,若非宋缺就在面前,宁道奇也在身边,她必定要将这口出狂言之人杀死泄恨!
桃夭被梵清惠一凶,当即就用手帕半遮面,语气哀怜的跟她的宋郎告状:“宋郎,我好怕呀!你可得赶紧说句公道话啊!”
“明明这可是梵斋主亲自所说的妇人无礼,如何就突然生气了呢?而且我可不会半点武艺,万一梵斋主有心惩戒我,那岂不是……”
宋缺握住桃夭软若无骨的手,说不会的。
“莫怕,有我在,没人敢伤害到你半分。”
桃夭一只手被握住,另一只手就拿着手帕轻轻拍了拍胸口,庆幸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若是无宋郎保护我,怕是我都要担惊受怕到睡不安稳了。”
说完这句话,桃夭又转头看向梵清惠,十分诚恳道:“我只是有点胆小,不是在说梵斋主伤害我,还请高风亮节的梵斋主莫要怪罪。”
被含沙射影到的梵清惠:“……”
更让梵清惠生气的是,宋缺和宁道奇居然都不觉得这种矫揉造作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甚至脸上还隐隐露出担忧的神情。
梵清惠顺风顺水二十几l年,要什么有什么,还真是第一次遭受这种全方位被碾压的憋屈,尤其是那比她还要美
丽太多的脸,真是看一眼都想要毁掉。
根本维持不住冷静的梵清惠手指微动,想到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美人醉——这个东西无色无味,就像是一只小如尘埃的虫子,只要放出去就会随风飘进人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里。
而越是美丽的人,就越容易吸引到美人醉。
此时已经对这个自称是冯姓小姐的女子已经起了杀意,不过她知道天刀的厉害,并未显露出来,而是耐心等待着下手的机会。
而桃夭也随时做好了梵清惠会动手杀人的应对准备,待又客客气气的交流一番,因为宋缺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翻来覆去都是说一切听自己未婚妻的窝囊样,梵清惠是被气到红线都往宁道奇那边跑了好些。
可与此同时,也是一直在尝试用红线去绑住宋缺,只不过都被桃夭毫不留情的给扯断。
当着她的面要行这等荒唐之事,是当她死了吗?
左看右看两个吉祥物,桃夭发现梵清惠可能就是单纯不喜欢沉默寡言的木头。
但凡年轻的宋缺或者宁道奇哪一个会说甜言蜜语,现在的慈航静斋斋主是谁,那都很难说了。
桃夭感叹一句,随后皮笑肉不笑的让人送客,至于这二人离开后会去哪里,又会不会继续追杀那倒大霉的邪王,那就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反正只要不来道德绑架她和宋缺,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她不做什么,像这样的人也会自取灭亡。
而且宋阀也不是完全什么事都没有做,这不是已经派人去帮忙了吗?
想到慈航静斋的洗脑能力之强,可以让天纵奇才当舔狗,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就可以无怨无悔埋头苦干,桃夭就决定先发制人,将宋阀也出手这件事广而告之,以免后面被慈航静斋倒打一耙。
可就在桃夭难得心善放人时,梵清惠出手了。
她的出手只是很自然而然的站得离桃夭近一些,借着要与宋缺说几l句故人之言,动作十分快速隐晦的给桃夭下毒。
“秀心在大好年华便死去,实在是叫人惋惜……”
梵清惠扯着碧秀心的死来让宋缺注意力转移,再加上美人醉也只是需要她打开瓶子,再站准位置即可。
但梵清惠唯一没有料到的是,桃夭身上除了有天生的体香之外,还有自己配制的各种防毒防蛊虫的香料味。
美人醉散了出来,却闻到了天敌的味道,赶紧就往上风口逃命。
桃夭似有所感,很随意的摸了一把自己腰间佩戴的香囊,看向梵清惠的眼神更是柔和了。
——人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桃夭眼疾手快的将宁道奇跟梵清惠之间的红线给连根拔起扯断。
像这样已经生长了七八年的姻缘红线,要重新再长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就是必然的条件。
只是观梵清惠这般在意斋主之位的女子,要她顶着风言风语跟宁道奇再亲密相处个七八年,怕是跟把她的脸皮扒下来都差不
多。
而正处在上风口,以为万无一失的梵清惠却没想到,自己原本最引以为傲的容貌,居然会成了催命符。
梵清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中了美人醉,更没有料到自己来岭南宋阀一趟,不仅失去了天刀,还失去了宁道奇的爱。
她也不是什么蠢人,明白按照宋缺对这女子的重视珍爱程度,还有自己方才的态度,若是她一走人就死,必然会被怀疑。
天刀之威,梵清惠可不想亲身体验。
于是她就只是下了一点点美人醉,不至于立刻就死,但最后在经过越睡越久,连饭食都不想进口的虚弱之后,就会悄无声息的在睡梦中死去。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梵清惠略带怜悯的满意离开了。
宁道奇虽然对这一生可能只见到一次的美人很是留恋不舍,但他还是选择跟梵清惠离去,并继续兢兢业业的寻找邪王石之轩的踪迹。
而让谁也料想不到的是,邪王石之轩其实就藏在宋家府邸里,还光明正大的拿着扫帚在梵清惠和宁道奇身边走过。
为客人准备的茶水和糕点,石之轩所假扮的仆役石头就夹在其中,想到秀心的死,石之轩还故意往茶水里吐了几l口唾沫。
可惜他看不到那两人有没有喝茶,不然都可以背地里高兴许久了。
石之轩是善画嗜酒的风流雅士,却又有一种气质是旁人很难具备的气质,那就是流淌在骨子的桀骜不驯,永远不甘居于任何人之下,哪怕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也不会挑一下眉的桀骜不驯。
但除此之外,石之轩还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独,以前他觉得祝玉妍会懂的,但后来发现不是。
后来又与静斋弟子碧秀心相恋,他认为秀心聪慧过人,应当是会懂他的,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碧秀心的死,可以说是带走了石之轩仅存的一点仁慈和理智,而为了活命,他甚至连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都顾不上。
但更让石之轩觉得心灰意懒的是,自己居然在电闪雷鸣间看穿了梵清惠、秀心乃至于慈航静斋的真实面目。
可让他感到心惊的是,即使他看穿了一切,甚至看穿秀心的死就是为了从心灵上打倒他,让他不能以全然理智的状态去统领魔门八宗,然后跟那杨坚争夺天下。
“居然还有脸过来……”
石之轩在暗处盯着梵清惠和宁道奇离开,杀意渐起,但想到那可能已经落入梵清惠手里的女儿,他就又勉强忍了下来。
他现在半疯半傻,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是把女儿健健康康的养大成人。
倒不如让慈航静斋那帮人来帮帮忙,反正她们也是最喜欢养孩子的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石之轩的精神情况算是变严重,也算是变好了。
至少不会再随随便便就晕过去换人,而是可以心平气和的选择谁哪一天出现。
另一个自己总是喜欢在白天出现,因为只有白天他才能见到冯家小姐,甚至偶尔还可
以因为把花养得很好而能够跟冯小姐说上几l句话。
虽然还未办婚事,但宋家上下很多人都会喊冯小姐作夫人,可石之轩却是偏偏不,每次都是喊冯小姐。
有人好心指点纠正,化名为石头的他也是执拗着要喊冯小姐。
石头就是个傻子,力气还很大,谁也不会在意他是怎么想的,最多背后议论几l句。
而不管是石头,还是石之轩,亦或者杀人不眨眼的邪王,只要想到能够时不时见一见冯小姐,便都觉得现在的苦是值得的。
毕竟他扫的这条路,养的这盆花,劈的这堆柴,烧的这炉火,都是在为冯小姐更好的生活做贡献。
若是桃夭知道石之轩的这种想法,肯定就是第一反应要让他去看看大夫。
这明显就是要得绝症的先兆。
·
因为没有宋缺的全力支持,梵清惠和宁道奇苦寻多日也找不到邪王石之轩的半点踪迹,最后这场浩浩荡荡剿杀邪王为武林除害的大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而后梵清惠回了慈航静斋,宁道奇则是回去自己的道门,开始准备闭死关。
其实宁道奇在武学上并不比比宋缺差,他学武修道讲究道法自然随心所欲,更别说他对天下人都心存慈悲,行走江湖多年却是从未开杀戒。
情关对宁道奇而言,便是他一生之中奇最为要命的一劫。
宋缺的天刀是在大大小小的血战中厮杀而起,其刀法更是百战中磨练出来的杀人刀法,在天刀之下既分胜败更分生死。
而与天刀不同,宁道奇只分胜败。
于是宁道奇赢不了宋缺。
但很可惜的是,情爱里并不因武学的高低而分胜负,于是一个武学宗师一个刀道宗师,当年都成了败者。
只是时过境迁,天刀宋缺从往昔的战败中走出来,他宁道奇却是还在被困住。
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下山回来后,宁道奇就觉得自己心中一阵轻松,仿佛是放下了什么沉重负担一般,顿时在武学之上就有了更好的领悟。
顾不上太多,宁道奇当即跟师兄弟和门下弟子说自己决定闭死关,任凭谁劝阻都没有改变主意。
闭死关一般是少则几l月,多则十几l年,没了散人宁道奇的帮助,当梵清惠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中了美人醉之后,却是谁也帮不了她。
当梵清惠惊恐于自己就快要死的时候,接到密信赶来的隋帝杨坚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慈航静斋的下一任斋主选谁。
“静斋的下一任斋主必须是心向大隋并忠于朕,否则大隋和慈航静斋的合作便到此为止。”
隋帝的话很是无情,可帝王又哪来的情义呢?
本来这就是一场政治交易。
越发嗜睡,同时也越发美丽动人的梵清惠神情苦涩,半点往常的冷傲都没有了。
而隋帝却是还要在这时候刺激她。
“宋缺已经要迎娶新妇了,朕听说婚礼就在下个月的初八。”隋帝说到这里停顿一下,随后再补充道:“宋阀那边还给朕送来了请柬,不过朕是不会去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宋阀会不会突然就发疯弑君。
只是想到接连变得不听话的武林中人,隋帝还是叹了一口气,看来慈航静斋这边也不是一直都能干,居然连两个男人都笼络不住。
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
早知道有今日,那当初还不如让梵清惠嫁给宋缺或者宁道奇其中一个,至少现在都不会如此被动。
回忆起过往,隋帝感到惋惜的同时,也开始变得焦虑起来。
毕竟宋缺不再为梵清惠守身如玉,还动作如此之快的迎娶新妇,这娶妻之后就是绵延子嗣,待岭南宋阀有了继承者,那大隋想要将岭南收服,可就更不可能了。
更别说他的几l个儿子那就是一个个都不像话,也就二子杨广好一点,孝顺父母又照顾弟妹。
梵清惠为隋帝冷酷无情感到窒息,只是自顾不暇的她又能如何?
即使当了斋主,曾经再如何受武林和帝王重视,她的人生终究还是身如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