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胎儿似乎过大,像是要难产,已经过了半日,稳婆束手无策,周明燕已经苦不堪言。
温凝听到消息,心中一颤,看了一眼小腹,立刻道,“立刻去,去叫最好的太医到齐府。”
晴月一愣,似乎有些意外,她记得这个周明燕不是什么好人,还特别针对太子妃殿下。
“愣着做什么,想扣月例了?”温凝话音刚落,晴月扭头就跑,赶紧去请太医。
而此时,齐国公府,一片悲凉。
“不行,胎儿太大了,若是生出来,夫人便容易……撑不住啊!”这稳婆是京城最好的,如今眉头都快皱成了山川。
齐微明蹙眉,听着厢房中若有似无的惨叫,心中烦躁,“那孩子呢?孩子会如何?”
“若是强行生产,孩子还是能保住,只是大人就……”稳婆不敢再说下去了。
齐微明捏紧了拳头。
“也就是说,孩子大人,只能保一个。”
厢房内,外头嗡嗡的说话声纷乱,周明燕眼前发黑,腹中疼得她几乎想要撞墙去死,可齐微明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入她的耳边。
她心中一咯噔。
半晌,她听到外头的声音说。
“保孩子吧。”
周明燕脑子“嗡”得一声,手指死死地攥住了被血染红的被子。
清醒仿佛只在一瞬间。
她忽然觉得,人生不过如此。
可爹爹苍老的面容,却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为了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的与爹爹求情争吵,一次次的伤了他的心。
她为了这个男人,亲手毁了自己的前程,成为一个困于深宅,为谋求丈夫欢心而挣扎的笑话。
她为了这个男人,舍命生子,最终却得到了如此的下场。
周明燕的眼前走马灯似的想到了很多。
她想到温凝那清醒的双眸,还有她意味深长的话语。
“我没有什么要与你争的,自齐微明娶你开始,他便是你的夫君,你若心中有怨,应当想想,是谁让你有怨。”
“真的是我吗?”
不,不是她!
周明燕眼角含泪,她怨恨的应该是自己,应该是齐微明!
她终究是选错了人,走错了路!
周明燕惨叫一声,强烈的情绪似乎感染了腹中的胎儿,胎儿剧烈的动了起来,血哗啦啦的流出……
“爹爹……”
周明燕哭着喊,“爹爹我错了……”
她就要死了……
忽然间,有人破门而入。
有人怒声道,“你即便是太医,也不能擅闯夫人产房!”
“齐国公府的名声不可败坏!”
“微臣是太子妃殿下派来的太医,请齐世子让开。”
周明燕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身影,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她手指动了动……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她一定要活着,纵使不能如温凝那般耀眼,她也想重新再活一回。
“大夫……救我……”
……
传闻,齐府兵荒马乱了三日,才将夫人从鬼门关救回来。
传闻,周尚书赶到齐府时,已是老泪纵横,听闻齐微明曾不保大人,并阻拦宫中太医救人,便一拳挥在齐微明的脸上,震惊了所有人。
传闻,周明燕产子,齐世子心生欢喜,可周明燕能下地的第一天,便与齐微明递了和离书,并带着孩子,被周尚书亲自接回了府。
传闻,周尚书对外言说,周明艳永远是他最宝贝的女儿,即便今生不嫁人,也要养她一辈子,养外孙一辈子。
传闻,齐世子与此时已经身子极差的齐岚川一道上门要找周家要孩子,却被人打了出去。
传闻,周明燕出了月子便只身去宫中,跪在东宫谢太子妃救命之恩。
一时间,周家与齐家的恩恩怨怨,被四处流传,成了坊间茶余饭后最新鲜的话题。
终究又到了牡丹花开的时日。
温凝缓缓走在御花园的小道上,看着那些鲜艳的花朵盛放,面上平静又温柔。
皇帝已在苟延残喘,朝中诸事顺利,萧云辞如今地位,已与皇帝无异。
温凝不用晴月扶着,如今腹中孩子四个月,小腹微微隆起,一眼看不出什么端倪。
眼前的牡丹娇艳欲滴,上边的露珠若隐若现。
温凝想起当时自己在御花园采晨露时的心情,一时间心中感叹不已。
忽然,远处侍卫扯着一个人往温凝的方向来。
温凝一愣,看着那许久不见的身影,有些意外。
“太子妃殿下,这厮擅闯御花园,说是与您有约,您看……”
那侍卫着实为难,询问道。
温凝看了一眼狼狈跪地的齐微明,微微蹙眉,“你来做什么?”
齐微明听到她淡漠的语气,心中一慌,立刻可怜兮兮的抬眸看着她,眼眸贪婪的在她的面上逡巡,“太子妃殿下,微臣有话要跟您说。”
“什么话?”温凝道,“现在便可以说。”
“此事有关于太子妃殿下名节,还请太子妃殿下屏退众人……”
齐微明语气犹疑,努力与温凝示弱。
温凝不想与他单独说什么,可此时,她却看到不远处的假山石附近,露出了某个人衣袍的一角。
那衣袍的主人,今日早晨当着她的面穿了那太子五爪金龙衣袍,吻了她许久,才不舍地去勤政殿处理政务。
她顿时觉得心安,便屏退了身边的人,倒也想听听如今的齐微明想说些什么。
“宁宁……”齐微明面露哀伤,“我如今……已不如从前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温凝见他说出这莫名的话语,不解的看着他,“齐世子何出此言,你我乃是故交,是友人,何来嫌弃一说?不过,还请齐世子莫要唤我小字,
此乃僭越。”
“果然不错,太子妃殿下如今倒是将关系撇得清楚。”齐微明眼神幽凉的看着她,“可我已经与周姑娘和离,如今孑然一身……”
温凝颔首,她早已听闻此事,心中暗暗为周明燕感到开心。
“太子妃殿下,忘了当初的承诺吗?”齐微明见她淡然,不由得着急道,“微臣一日也没有忘过……”
温凝沉默看着他。
齐微明见她如此淡然,更加着急。
“太子妃殿下不要觉得微臣危言耸听,太子殿下人中龙凤,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如今你还有些外貌,可多年后,人老珠黄,他还会宠你吗?”
温凝蹙眉看着他,觉得他如今就像那狗急跳墙的狗,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风度与教养,也没有了所谓的君子气度,反而一幅小人面孔,着实丑陋。
“所以呢?”温凝反问道。
“所以微臣认为,太子妃应当早日离开太子,回到微臣身边,毕竟微臣与您一块儿长大,爱您到了骨子里,如今也就只有微臣不会嫌弃您的不贞……”
温凝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看着他,“什么?”
齐微明见她如此,以为自己戳到了温凝表面光鲜之下隐藏的痛处,立刻道,“我不会嫌弃您的,我会爱您,呵护您,让您做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你说我不贞,何出此言。”温凝咬牙看着他,手指紧握成拳,如今他的这些所谓的甜言蜜语,着实令她恶心至极,她早已缓解的孕吐都要重新犯了。
“微臣……不好说。”齐微明面露尴尬。
“说!”温凝上前一步,咬牙道。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当年和亲,必格勒要你伺候陪他,你那时就已经不贞,如今你在顺城,身陷敌营……”
“啪!”温凝一巴掌扇在他的面上,气得脸泛红,“混账!”
她知道齐微明并不是良人,却没想到齐微明居然无耻如斯。
齐微明被打的呆住了,愣愣的看着他,他的面上火辣辣的,温凝这一巴掌可不轻。
她柔柔弱弱的,怎么如今还学会打人了?
“我何时失贞,何时与必格勒……难道你亲眼所见?”温凝喘着气,忽然想到当时齐微明急于娶周明燕的转变,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你不会是以为,当时我已失贞,所以才放弃了我,选了周家吧?”
齐微明一愣,忽然开始心慌。
不可能的,不会的,她怎么可能……当时她身上还有痕迹,没有做过那档子事,怎么可能有痕迹?
正在他焦心之时,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太子妃所言极是。”那声音玉瓷般好听沉稳,却带着几分属于当权者的凌厉与威严。
齐微明一震,不敢抬头,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太子殿下!”
“齐兄怎么会听到如此离谱的消息。”萧云辞居然并未生气,反而面上带着笑意,客客气气,亲手扶齐微明起身,“快快请起。”
齐微明一时间不敢相信萧云辞的态度,再看向温凝,却见温凝看到萧云辞后一言不发,似乎在顾虑什么。()
他顿时感觉到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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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凝算什么,只要太子发话,她不想和离也是要和离的,到时候他便能将她娶回去,如今她脾气不好,是得好好教训教训。
“殿下……”齐微明试探的看着他,“微臣有一事。”
“齐兄请说。”萧云辞面上含笑,对他客气至极,温凝听到他这句话,眼角抽了抽,为齐微明默默哀悼一声。
“那个……当初约定,待鞑靼之事平定,国泰民安再无隐患之时,温凝便恢复自由身,与我成婚,如今……”齐微明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的打量萧云辞,生怕自己说错半个字惹恼了他。
他却见萧云辞面容温和,半点怒意也没有,居然在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齐微明胆子便大了起来,“如今已经是时候了,太子殿下,能与温凝和离了吗?”
萧云辞闻言,却是轻轻一笑,“齐兄说得是,当初万般危机,确实事急从权。”
齐微明闻言,几乎不可置信一般,手指激动地发抖。
“可是……”萧云辞含笑看着他,“孤一百二十八抬聘礼明媒正娶,如今与太子妃琴瑟和鸣,好端端的,和什么离?”
齐微明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惊愕的看着萧云辞。
萧云辞仍旧在笑,可那笑容在齐微明的眼中却缓缓变了样子,那不是寻常的笑,而像是狩猎的狼缓缓露出了獠牙。
“齐世子。”萧云辞接着说,“宁宁曾给过你机会。”
齐微明呆呆地看着他。
“她确实为你守贞许久……孤为了赢得宁宁的心,可是耗费了不少力气。”萧云辞缓缓捉住温凝的手,语气并无愤怒,只有仿佛幸灾乐祸般的笑意,“只可惜,你不仅瞎,还蠢,主动放弃了宁宁,她的一腔真心也被你践踏。”
“不过我要感激你。”萧云辞笑得极好看,“我替宁宁,谢谢你不娶之恩。”
“余下的时光,你便在懊悔中度过吧。”萧云辞说完,便一摆手,周围的侍卫立刻涌出,将他拖了下去。
齐微明被拖远之前,听到萧云辞温柔的声音,“身子觉得如何?莫要让着脏东西惊着了孩子。”
齐微明眼眸一震,看向温凝的小腹——那儿已经有些微微隆起,她淡淡朝着萧云辞笑了笑,笑容比从前对自己笑得更加温柔耀眼。
齐微明顿时万念俱灰。
一个月后,老皇帝驾崩。
北明新皇登基,万民沸腾欢呼,一时间整个北明喜气洋洋,半点哀伤也没有。
温将军之女温凝,太子妃殿下,毫无悬念的被册封为皇后。
皇太后与太皇太后居于深宫礼佛,再也不管宫中其他事务,齐国公府因世子齐微明僭越皇后,口出侮辱之语,被褫夺封号,齐微明也因在职期间犯下数重渎职之罪,被夺去官位,贬为庶人。
而在此次对付鞑
() 靼,在宫中支持太子爷整肃朝纲的那些清流老臣,各个都得到了封赏,职务也得以晋升。
整个北明,都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个晴日。
温凝与萧云辞二人独自走在京郊小镇的后山上。
萧云辞捉着温凝的手,蹙眉道,“能走吗?我抱你上去。”
“不必,我想多动动。”温凝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你不要担心。”
萧云辞却不可能不担心,自从温凝有身孕,他这颗心就从未放下过。
温凝浅浅一笑,安抚道,“爹爹和娘亲都在呢,不会让我有事的。”
萧云辞将温将军的尸骨和温夫人的坟冢安置在此处,在山顶的风水宝地,立下了碑。
温凝走上山顶,看着两座并肩而立的坟,轻轻摸了摸坟边的石碑。
“爹爹,娘亲,喜欢这儿吗?”温凝轻声问。
温凝手中抓着无忧剑,跪在爹爹的坟冢前,亲手挖了一个坑,将无忧剑放了进去,埋在坟前。
“此后,这无名之山,便叫无忧山。”温凝道,“爹爹,无忧剑还给您。若日后再逢乱世,便让英雄儿女手持您的无忧剑杀敌,守护百姓安宁。”
萧云辞静静看着她,眼眸深情如火。
风吹过山顶,温柔如父亲的手掌心拂过头顶。
温凝与萧云辞并肩而立,衣袂飘飞——
眼前是一大片土地,是北明的京城,是祥和安乐的北明。
萧云辞捉着她的手,与她共看这江山盛世。
“晏和。”温凝忽然问他,“你那日在定城放灯,究竟许得什么愿?”
“我许愿……”萧云辞将她搂入怀中,声音温润而泽,缱绻情深,“我许愿与你白首同归。”
“看海晏河清,万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