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澈缓缓道,“人们届时如何痛斥吴相的阴狠,就会如何称赞您的英明。”
又能贬低吴相的威望,又能养住皇帝的口碑。
一石两鸟。
李式瞬间眼前一亮。
他作沉思模样,思索了一下,语气也变得平和许多:“爱卿所言有理,只是……这一次修律,便如此大动干戈,朝臣那边,朕也不好交代啊。”
“陛下。臣设立此项条款,其实也是有几分私心的。”
秋澈所答非问,反而叹气道,“臣的母亲王氏,实则也是清白人家出身,因臣的父亲当年行事荒唐,强娶进门,至今不得脱身……”
“臣无母亲,无以至今日。微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别无所求,只想借此机会,让微臣的母亲能脱离苦海。”
秋澈起身,向李式拱手,行了一个深深的躬身礼,沉声道:“陛下宅心仁厚,求陛下,就当圆了微臣这个心愿吧。”
李式叹了口气,仿佛被她的孝心所感动般,揉了揉太阳穴,道:“行了,知道你孝顺……朕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那便这般定了吧。”
“尽早将草案修改完整,再交由礼部过目。”
“是。多谢陛下体恤。”
秋澈走之后,李式坐了会儿,继续拿起笔批奏折。
批了一会儿,他皱皱眉,突然对旁边一直安静不语,为他研墨的福子道:“等等。”
福子愣了愣:“陛下,奴才在
() 。”
“他是不是在诓朕替他抗下朝臣的议论?”李式越想越不对劲,“朕分明是要他解决问题,怎么到头来,成了朕来满足他的要求了!”
问题一个都没解决,他还要独自面对那些老臣们的刁难。
倒是秋澈,丢下几句解释,拍拍屁股就跑了。
李式觉得自己被坑了,顿时气压又低了下来。
可君无戏言,他既然已经应下了秋澈的请求,总不能再把人叫回来,说朕反悔了,把你修改的那些破规矩都给朕改回来吧?
福子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毕竟宦官与后宫都不能议政。
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让陛下自个儿猜去吧。
……
秋澈没能见到皇后。
她来到皇后寝宫时,李青梧正坐在外面的亭子里,品着茶看宫中的景色。
身边只跟着一个茯苓。
秋澈和她会面后,顾忌着人多眼杂,没有先说和皇帝讨论了些什么,而是问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李青梧放下茶杯,起身轻声回道:“……母后今日身体不适,与我说了两句话,我便出来了。正在此处等你。”
于是秋澈也不用去拜见了。
看李青梧的表情,秋澈也猜得出来,恐怕皇后不是真的身体不适,而是单纯的不想见她罢了。
谁让她上次在太后寿宴上,公然怼了皇后。
越是上位者,越是记仇。
皇后无法拜见,而太后那边,两人也只是见过一面,很快便退了出来。
原因无他,太后前段日子便不在甘雨寺修行了,声称身体不好了,要回宫来住,皇帝要面子,自然也不好拒绝。于是这段时日,她就这样住在了宫里。
但暗地里,监视太后的人也不少。
李式派人盯着太后,自然也时刻注意着与她过分避嫌或者过分亲近的人。
于是两人既不能停留太久引起李式疑心,也不能见都不见就直接离开。
这样反而显得有鬼。
从宫中出来后,坐在马车上,秋澈将自己在殿中与皇帝的对话跟李青梧简单说了一番。
对方安静听着。
最后试探性地问:“你是要我……给出什么意见吗?”
秋澈一怔:“啊?没有,只是跟你说一说。”
事情已经谈完了,还要意见做什么?
李青梧抿唇,有些尴尬:“那是我会错意了。不过……你其实不用跟我说这些,挺费口舌的,也没什么用。”
秋澈不解:“为何没用?”
李青梧摇头道:“我不懂这些。”
“听不懂?”秋澈疑惑,“是不懂朝政,还是我讲的不够明白?”
她羞愧道:“是不懂朝政。”
她十几年来学的都是绣花,是琴棋书画,是女则女戒,是如何相夫教子。
凡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们要学的,她都学得会
,学得好。
但在此之外的其他东西,她也全都一窍不通,一无所知。
秋澈却并不在意:“那可以学。”
李青梧失笑:“我学这些有何用?”
“我们不是同盟吗?”秋澈抬手,支着下巴淡淡道,“你连朝政都不懂,如何能给予我帮助?”
李青梧磕磕巴巴道:“但……我是女子啊。”
秋澈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那你觉得我就是个真男人了?”
李青梧在脑海中搜刮遍了词汇,艰难解释道,小声道:“但你毕竟……如同男子一般上学读书,学的自然也是男子们要学的东西,可我不是……”
秋澈刁钻反问:“你不是,所以你就不能学?”
李青梧哑然:“……”
“林家女十八岁以外姓掌秋家大权,傅家女一十岁以贵妃之位垂帘听政……前朝,前前朝,甚至是几百年前几千年前,都有数之不尽的优秀的女人们。”
“她们或许曾经受过制度压迫,或许没有,但最后的最后,都在腐朽的制度中冲出了一条自己的路,连史书都已经承认,她们缔造了奇迹。”
“这种事并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秋澈收敛了笑意,紧紧盯着她,认真道:
“所以你凭什么认为,十六岁的你,不能是下一个奇迹的缔造者呢?”
李青梧张了张口。
“更何况,我没有要你去缔造奇迹。”
秋澈说:“我只是想说,从头学起,学所谓的只有男人们才能学的东西,也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