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陛下在怕什么?”秋澈定定地直视回去,“是怕打不过吗?”
“你说的轻松!”李式冷笑,恨恨道,“如今国库空虚,打仗用兵吃饭穿衣……哪一样不要朝廷出银子?这些银子从哪来,你可有解决办法?”
秋澈道:“以臣之见,朝中各位大人们似乎就过得很滋润的样子。”
李式微微一顿。
秋澈微笑道:“家国如此危急存亡之际,理当朝廷上下齐心协力,叫大人们各自出些家财补贴国库,再怎么样,军饷也是能凑够的吧?”
“……就算能打。”李式仍是皱眉,“赵王如今年近六十,朝中有威信有能力的将军,甚至数不出两个来,你要朕派谁去打?若是打了,你又如何能保证一定能打得赢?”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李式虽然并不是个多明智优秀的皇帝,但他的选择也无法说是毫无理由。
秋澈默然一瞬。
“和谈是最优解,只有和亲,才能将大夏的损失降到最低,”李式冷冷道,“朕不想再起风波——想必朝臣们也是如此想的。”
“哀家不同意。”
大殿的门应声打开。
太后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宫女,美艳绝伦的一张脸上尽是冷意。
李式起身,眉宇间惊疑不定,还有几分烦躁,“母后,您怎么来了?”
“哀家若是不来,你是否就要自己决定将平邑和乐和送出去了?”
太后难得一改先前在皇帝面前温和退让的态度,冷着脸道,“先帝辛苦征战多年,为的就是能让子民后代在这片土地上安然地活着,百姓是大夏的子民,难道平邑和乐和就不是吗?”
李式对她如此直白的态度有些不爽,疲惫地咳了两声,又坐了回去,“母后……您不懂,此事还是让朕来决定吧。”
“你问过平邑和乐和的意见没有?”太后紧皱眉头,上前几步,逼问道,“若是她们没有意见,哀家自然也没有——你说哀家不懂,哀家看,你才是被猪油蒙了心!”
李式脸色难看起来:“母后……慎言。”
他这个皇帝当得真是憋屈极了,怎么仿佛所有人都能压他一头,指着他的鼻子骂?
一旁的福子面露为难,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这番言论。
太后淡淡道:“皇帝自己的命令都不过脑子,怎么如今要哀家慎言了?”
李式气得要死。
但一时还拿这两人都没办法,最后决定改变策略,一脸被逼无奈的心累模样:
“母后,并非儿臣怯懦,而是朕乃君王,两相比较,自然得保多弃少,何况打仗风险太大……”
“皇帝既说打仗打不赢,那怎么就确定,和亲一定能成功呢?”太后突然反问。
李式哑然。
秋澈站在一边,微笑着垂眸不语,当自己的哑巴听众。
李式
绞尽脑汁,解释道:“所谓先礼后兵,和亲若是实在不行,再打仗也不迟,拖得久一点对民生也好……”
“何况女儿都是迟早要嫁人的。”李式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大概也是看在太后还在的面子上。
但语气里的高高在上几乎要溢出来了,听得秋澈拳头都紧了。
“她们不比男子聪颖,也大多不识字,没什么力气,留在大夏也只是为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这种活,不缺女人干。能出去和亲,也是她们的福气。”
这段话槽点太多,秋澈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无语比较好。
太后在一旁宫女端来的太师椅上施施然地坐下,语气淡淡:“陛下也说了,女子没什么力气,公主是女子,从小娇生惯养的,身子脆弱,若是刚去就被折腾得夭折了,北匈与南夷却倒打一耙,说是咱们送的人不合心意——那该怎么办?”
李式试探道:“母后的意思是?”
“哀家倒是听闻南夷王喜好男色……送公主去,不如送个皇子去,”太后语出惊人,捧着福子奉上来的茶杯,施施然道,“男儿更有力气,可以防身,也不会那么快夭折,和亲之路遥远,男子身体比女子强健,更适合长途跋涉……”
她说这话时,殿里的宫女太监都悄悄抬头,各自看了彼此一眼,有些迟疑,似乎也觉得“甚是有理”。
李式听不下去了,脸上火烧火辣地感到羞耻:“母后!莫要开这种玩笑!皇子与公主岂能相比?儿臣膝下已经只有两个皇儿,难道母后要朕后继无人吗?”
要皇帝后继无人,这罪名可就大了。
氛围逐渐焦灼起来,但殿里隐约骚动的声音又沉抑了下去。
太后仿佛毫无所觉,冷笑道:“皇帝真是给哀家扣的好大一顶帽子。”
她冷声道:“先帝打下这大好河山,到哀家掌权时尚且完好,才交到你手里几年,就如此落败,沦落到要送皇家女儿出去和亲、祈求北匈和南夷人饶过一命的程度了……真是让哀家失望。你父皇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如此行事,怕是也要死不瞑目。”
“母后莫要欺人太甚,”李式的语气也冷下来,咬牙切齿道,“别忘了,您如今的权势和位置,还是朕亲手给您推上去的。”
“皇帝若要说这话,那就有些可笑了,”太后抬了抬下巴,漠然道,“难道你忘了,是谁将你扶上这个位置的?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两方唇枪舌战,毫不相让,空气里的火药味渐浓。
李式显然落了下风,一边咳得脸色通红,一边有些气急败坏道:“……母后劝朕可没有用,也得看朝臣们同不同意——不和亲就得打仗,想必也没有哪位大臣会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话音未落,殿外有个小太监走进来,俯首道:“陛下,吴丞相与赵王爷求见。”
李式先是一喜:吴相虽然与他是对立面,但他是文臣,真要打仗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随后又皱了皱眉,想到本该已经离开京城回到封地的赵王
:“宣。”
这一打断,两人自然是争执不下去了。
吴相和赵王进殿时,两人相距数尺远,都对对方视若无睹。
分别行礼后,李式道:“吴爱卿,来得正好,北匈近来猖狂至极,朕有意和谈,正要宣旨,选一位公主前去北匈和亲……爱卿觉得此举如何?”
吴相瞥了眼在一旁当背景板的秋澈,还没说话,就被赵王抢过了话头:“陛下,老臣觉得不妥。”
李式在心里暗骂一声,没回答赵王的话,而是又盯着吴相问了一遍:“……吴相觉得呢?”
吴相回神,道:“臣认为……也不妥。”
李式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大概是没想到其他人反对也就算了,他竟然也反对。
秋澈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蜷,心中同样诧异:在她心里,吴相相当于是叛国贼了——
能和南夷人合作,说明他根本没有什么家国荣辱心,更别提送女人去和亲这种事了。
难道她误会吴相了?
秋澈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那边吴相拱手,仿佛没注意到身侧赵王投来的打量目光,镇静道:“如今南夷与北匈虎视眈眈,一昧的退让,恐怕不能让他们轻易满足,与其葬送公主的前途和民心送她们去和亲,不如直截了当地应战——”
“……”赵王复杂地看了吴相一眼,拱手道,“臣附议。”
秋澈也凑热闹:“臣附议。”
李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好……好,你们都觉得和亲不行,那你们倒是说说,要谁来统军,谁来当这个应战的将军?”
殿中无声片刻,众人各怀心思。
赵王眼底闪过几分挣扎。
秋澈知道,他在思考:这个看着并不靠谱的没落朝堂,是否值得他再次站起来为之一战。
最终赵王上前一步,正要说话时。
李式眼光一动,看向秋澈,面色平和下来:“秋爱卿。”
秋澈微不可察地一顿,站出来:“陛下有何吩咐?”
“你应当知道,你此次能出来,是民心所向。朕听闻百姓近日都在嚷嚷,说是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还说你的功绩不比吴相的少……朕还听闻,你会武,是也不是?”
几个月前和太子一众人在玲珑阁有那一场闹剧,秋澈就知道自己会武功的事定然是瞒不住的。
她猜到了皇帝想说什么,却还是说:“陛下请明示。”
李式哼笑一声:“如今朝堂之上可用之人寥寥无几,都是庸才,唯有秋爱卿屡次给朕带来‘惊喜’……”
秋澈:“……”
没听错的话,那句“惊喜”应该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既然你们都不同意和亲,那就以秋爱卿为首,前往北境岭北之地应战……几位觉得这主意如何?”
太后皱眉,第一个反对:“不妥。”
“陛下,”赵王紧接着道,“臣也认为不妥。秋大
人并无领兵经验,即便有武艺傍身,到底也是个女子,让她领兵,恐怕不能服众……臣久居幕后,但身体尚且强健,可堪此任。”()
“王爷多虑了,”吴相似笑非笑地睨过去,“陛下也说了,百姓们都是这样说的——女子厉害起来,能力也可比男子,她既然是以女子之身立于官场,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例子,自然也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赵王爷这是不认同秋大人的能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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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爷冷冷看回去,心想果然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吴相:“丞相何必断章取义,你明知本王并无此意。”
吴相道:“本官又不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官可不知道。”
“好了!”李式打断他们的争执,“秋爱卿领兵之事,就这么定了,也算是证明百姓所言非虚——相信秋爱卿,也不忍心要百姓们失望的对吧?”
见秋澈沉默不语,李式生怕她会因为不满安排而直接发疯,连忙又补上几句:
“若是爱卿能凯旋而归,也是大功一件,朕便提拔你为正二品礼部尚书,不止在女子之中,在朝野上下也是独一份的殊荣——你若不放心,朕现在便拟旨,交到太后手中,待你凯旋,便可宣旨上任,如何?”
又是越级升职。
不到一年,秋澈升职的速度简直要甩了其他人十万八千里。
秋澈想了想,反应倒是要比其他人淡定些:“陛下说的是。臣听凭陛下安排……但还有一事,想请陛下恩准。”
“说。”
“臣不愿与长公主殿下和离,”秋澈当着几人的面,再次说出了这句话,“臣离京之后,望陛下能将秋家一案,以及前金吾卫统领一案,通通交由长公主殿下负责……”
没错,这两个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结案。
若是等到百姓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战争上,那恐怕秋家又要被有心之人捞出来了。
夜长梦多,必须先把选择权握在自己人手里。
“秋大人,”吴相微微挑眉,“古往今来,可从没有公主摄政的例子。”
“古往今来,秋家之前,也没有女子掌家的例子,秋某之前,也不曾有女子摄政的例子。”
秋澈淡定地回视过去,“既然要女子同男子一样上战场,那便不能只让我们去吃男子吃的苦,男子所拥有的权利,女子也同样要拥有。”
“凡事都要有‘先’才有‘例’,吴大人觉得呢?”
吴相哑然片刻,当即笑着退让道:“秋大人好厉害的一张嘴,老臣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秋澈仿佛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颔首道:“谬赞。”
赵王就没见过文官里还能有让吴相吃亏的人——嘴上吃亏也是吃亏。
他不由多看了秋澈一眼。
上首,李式见吴相这么轻易就退让了回去,在心底暗骂,面上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叹气道:“既如此,那就按秋爱卿所说的办吧。”
若秋澈真能凯旋而归,对大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