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广进说:“她想离婚,想辞职后带着孩子离开这里,离着张俊楠远一点,也觉得没脸待了。”
许如意点点头,“知道了。”
这个知道了,就跟没说一样,武广进就问:“那您这是批了还是不批!?”
许如意反问他:“你作为厂长,怎么想?”
武广进今年四十来岁,比许如意大不少,许如意这样问他,他愣了一下,这才收敛了心思,认真回答:“我说实话吧,罪不及妻儿父母,我不会同意。”
“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人,我说真的,这群人在厂里优哉游哉,口出恶言,挑衅滋事,很多人都看不惯,找我抗议,说是为什么要养着他们。”
许如意点头:“那是就是了,事儿得处理,的确得趁着这个机会处理,可不是靠着一个人的自觉来处理的,告诉他俩,老老实实上班。”
等着武广进走了,许如意也没有吃饭的胃口了,她扭头就回了办公室,给陆时章打了个电话。
——这种问题,远不是她一个厂长能解决的,所以需要领导。
今天元宵节,她也不知道陆时章在不在办公室。
不过运气不错,很快就接听了,许如意自报家门:“陆厅长,我是许如意。”
陆时章问:“你不过节吗?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该休息也要休息!”
许如意就说:“您就不用说我了,您休息了吗?”
陆时章哑然失笑,“好吧,什么事?”
“我有个疑问,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问问您。”
这个说法就很严肃了,陆时章立刻说:“等一下。”然后许如意
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然后陆时章才说:“好了,你说。”
许如意就把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的事儿说了一遍:“我的想法是,计件制的确是有缺点的,但是对于我们这种,生产难度不大,只需要简单组装就可以的工厂,这是最合适也是最公平的办法。”
“但由此却带来了跟过去计时制的矛盾,由此催生了两个队伍的对立。靠着勤奋挣钱的人,认为厂子里不该养着这些不干活的人。而想吃大锅饭的人,认为这个制度是将他们的钱给了别人。”
“我想问,我如何来解决他们的矛盾?”
许如意的话落下,陆时章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你是想问我,你可不可以处理这些想要不劳而获的人,怎么样杜绝吃大锅饭的问题。”
许如意点头:“是。”
陆时章深深地叹了口气:“这的确是个难题。不过也是我们最近在讨论的问题,这样,你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写成材料交给我,给我点时间答复你。”
这种事情,肯定不可能一蹴而就,陆时章不是个说大话的人,许如意自然信他,“好,那我等您消息。”
等着挂了电话,许如意倒是还想直接将材料写了,就瞧见许为民探了探头:“姐!你回来也不说一声,也不知道吃饭?!”
许如意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忙起来就忘了,也不饿。”
“多久没吃了?!”
许如意就笑笑,拒绝回答,又换话题:“你是不是来送饭的,给我吧,我饿了。”
许为民哼了一声:“想得美,在这儿吃完了接着加班吗?元宵节,你就算加班,也得回家。不能太过分了!”
这事儿许如意没理,所以老老实实的,一边听着教训,一边收拾了东西,坐在许为民的自行车后座上,跟着他回家了。
等着到家了,果然已经做好了饭,许吉祥正在将最后的排骨盛出来,见她也是一句:“呦,许厂长终于回家了,你都三过家门不入了。”
这会儿抽签顺利,老厂长没事,大锅饭的问题有望解决,许如意没了犯愁的事儿,心情终于轻松下来,认错特别老老实实,“我错了。”
许吉祥将盛满了排骨的碗拍的一声放在了自己面前,气呼呼地说:“你得注意安全,也得注意健康,你知道我们多后怕吗?”
显然,老厂长的事儿传开了,这俩孩子也知道了。
许如意问:“你们都知道了?今天厂子里没事吧。”
“大家都挺生气,还是邬主任他们拦着,才没去找木艺厂的麻烦,不过一直担心。刚刚美义姐过来,说老厂长没事了,大家才放心,散了开。”
“要不,我们能现在还留着饭吗?其实一直都在外面等消息呢。不是美义姐提了一句,都不知道你回来!”
许如意是彻底没理,于是再次道歉。
许吉祥勉强接受,不过还是担心:“那个张俊楠就是想对付你呢,要不是黑将军,肯定会砸到你。你以后小心点吧,去哪里跟我们说
一声。”
许如意连忙点头:“知道了。”
许吉祥这才愿意,推了推面前的碗,“都是给你的,全都吃下,吃肉身体好。”
许如意:……
不过吃完饭的确有精力,许如意半下午就将材料写好了,第二天让王石头开车送给了陆时章。
她不知道的是,陆时章拿着她的材料后,写了一篇名为《大锅饭真的应该继续吃吗》的文章,交给了内参的编辑。
而这篇报道,很快被放到相关领导的案头上。
张俊楠对自己故意伤人供认不讳,所以很快结了案,木艺厂里随后也出台了对张俊楠的处罚——开除!
厂子里不少人拍手叫好,但许如意也知道,也有部分人在背后说,张俊楠都是被她和郭培生逼的,他们这是不给人活路,都这么干了半辈子了,没瞧见这样刻薄的领导。
倒是让许如意遗憾的是,张启瑞和王松花还是提交了辞职申请。
许如意问武广进,武广进倒是了解情况:“老张他妈不干,认为开除太严重,说是最多处罚,等着他儿子出来,还有个工作。”
“老张就说不可能,然后他妈又说,不是能顶替吗?反正你就这一个儿子,到时候也是他的。老张觉得,必须得辞。”
“至于王松花则是要求离婚,她家里情况有点特殊,当初嫁给张俊楠,也是因为张家条件好,她哥哥要娶媳妇,想要笔彩礼。”
“这些年她都过的窝囊。出了这事儿是彻底过不下去了,张启瑞的意思是,不能拖累她,同意他们离婚。”
“本来她婆婆和太婆婆都不愿意,王松花就把这两个月挣的钱拿出来还了彩礼,他们就同意了。可是她娘家哥,瞧见她两个月就能挣这么多,就动心了。王松花说她见识过外面有广阔,想去闯闯。”
张启瑞的许如意没法劝,不过王松花许如意觉得挺可惜,就去找了她,问她:“爱宝推车和爱妈拉车需要在京市和海市常驻,你有没有兴趣,去那边工作?”
王松花其实根本舍不得,事情渐渐平息后,其实大家并没有看不上她,反而更多的是同情她。但是这个家太烂了,她不想再生活在那里,也不想孩子受到干扰,所以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没想到许如意居然给她这样的机会,她立刻说:“我愿意去海市!我肯定能干好!”
所以刚出了正月,王松花就带着七岁的孩子,去了海市,在那里,燎原总厂设置了一个驻海市经销部,专门经销推车、拉车、帐篷等燎原厂的产品。
当然,同样在京市也设置了经销部,京市的负责人则是同样在这次推销中脱颖而出的一位销售员——这位销售员恰好也是速成补习班的优秀毕业生,趁机,许如意将这次的优秀毕业生共计30名,都安排在了相关岗位上。
虽然知道许如意说话算话,但真的通过学习,就可以以工代干,还是让大家太惊喜了——这在过去是多么难的事情。
所以开年的第二期培训,三个厂子的报
名者更多,甚至上一次没学下去的,都要再试试,薛红英都笑着说:“这样一来,咱们缺人的状况,终于可以缓解了。”
到了二月底,随着《敌营十八年》播放完毕,新的连续剧开始,许如意终于可以肯定,爱宝推车和爱妈拉车的销售迈入了平稳期,自此,他们的广告开始常驻国家台,还时不时在广播和报纸上打广告。
如今人们提到推车和拉车,自然就想到了他们。
许如意还干了一件事儿,给罗伯特发了十几张各省市报道了抽奖活动的报纸,罗伯特几乎立刻就打了电话回来:“哦,亲爱的许女士,请问这是你们的产品吗?”
许如意笑着说:“当然,这是我们新推出的拉车和推车,如果说拖车帮助需要露营的人们,那么推车就是帮助爸爸妈妈,而拉车则是帮助老人们,这是一个系列的产品。”
“而这两样产品,我们在短短半个月时间,卖出去数万辆!”
“天啊,这是个让人惊喜的数字!”不过罗伯特也说:“拉车倒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我们有了收缩拖车后,它用处不算大。可是婴儿推车我们的需求量很大,当然我们也有不少产品,事实上,早就在百年前,它就出现了,只是你的好像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许如意的儿童推车可是借鉴她的年代的产品,那是四十年以后的设计了,自然要先进不少。
许如意直接说:“是这样的,这个推车我们申请了三项专利,所以完全不同。”
居然有三项专利,罗伯特最爱专利了!这就代表着,这是独家产品,别人无法售卖!只要它是有用的,就能赚钱!
譬如燎原厂的收缩拉车,在美国一推广上市,就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和热烈的欢迎,人们都喜欢这个可以解放双手省时省力的好帮手!
但最妙不是这个,而是它有专利!
最最妙的是,许如意居然还雇佣了一位专利律师!
本来发现有人仿制后,罗伯特专门给许如意打了电话,跟她商量请律师的费用——这可不在代销的范围内。
哪里想到,许如意居然门清,直接给了他一个电话,而他必须说,那位胖乎乎的看着就像夏国福娃娃一样的华人律师,简直太棒了!
他指哪儿打哪儿,从而保障了收缩拖车的销售,如今不过三个月,他已经确定,八十万的年销售额是没有问题的了。
罗伯特直接赞美:“美丽的许女士,你真是个天才!”
许如意笑着问他:“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的厂里参观一下?谈一谈生意呢?”
罗伯特毫不犹豫:“我太感兴趣了!”
罗伯特的来华之旅定在了二月中旬,而张启瑞还是坚持辞了职,辞职前,许如意专门跟他聊过,他不用负担儿子的罪过。
这是许如意第一次跟张启瑞单独谈话,他是个文质彬彬的人,穿着中山服,戴着眼镜,看起来不爱说话,说出来的却句句不能改变。
“我过不去心里的坎,别劝了。”
许如意只能在辞职信上写上了同意两个字。
张启瑞离开的时候,冲着她说:“谢谢您给王松花机会,谢谢您。”
许如意其实觉得挺遗憾的,遇事见真章,张启瑞是个有担当的人,可惜偏偏这种事情才知道。
张启瑞的辞职,显然也给燎原总厂震动很大,起码木艺厂的磨洋工的人,从那以后都收敛了很多。
——有风言风语传:是许如意逼人辞职的,这年头,都是一大家子在一个厂里,就算是再惯着,谁也不想全家没饭吃。
张启瑞的办法,终于还是有了用处,许如意哭笑不得。
只是许如意没想到,很快就又于张家人打交道了。
这天,许如意刚刚从郭培生家里出来,就瞧见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跑过来,见到她立刻说:“县里打电话,说是让您过去一趟。我问什么事儿,对方就说木艺厂的事儿。”
木艺厂的确是归县里管的,但挺少打交道的,许如意一头雾水,扭头跟送出来的苏梅说:“阿姨你先回去吧,我去趟县里。”
苏梅点点头:“赶紧去吧。”
倒是回屋,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郭培生这会儿已经不一直晕了,可以慢慢走走,瞧见了就说:“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皱起眉头了?有事吗?”
苏梅就说:“一出门,就碰上工作人员,说是县里找如意去,是木艺厂的事儿。我瞧着如意也不知道什么问题,你知道吗?”
郭培生一听就说:“恐怕是张俊楠的事儿。”
正是张俊楠的事儿。
许如意坐着小轿车很快就到了,接待她的,则是办公室的主任,见了却说:“你等等,张县长正开会。”
许如意这才知道,居然是县长见她。
许如意就问:“有什么事吗?”
主任给她泡了一杯热茶,送到了手旁,倒也没什么隐瞒的:“你们厂最近出了一次恶性事件,有个叫张俊楠的职工将郭培生厂长的脑袋打破了,是吗?”
许如意点点头,“有这事。”
主任接着说:“张俊楠现在被抓起来了,但是,听说你们将他爸爸和老婆都给辞了?”
这显然是有人传谣言,许如意立刻说:“怎么可能?他已经离婚了,前妻不愿意再碰见他,申请调到海市经销部去了。他爸爸倒是辞职了,是主动辞职的,我和木艺厂的副厂长武广进都劝了很多次,他还是执意如此,我们才签了字。有辞职证明为证!”
主任一听就说:“可张俊楠的母亲却是一口咬定,是你逼的,还告到县里来了。这个计件制会不会有些急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