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涛就知道劝不住,狠狠地叹了一声。
孙浩然又安慰他:“我不多说,我就去试试他,我也不提什么事,就知道深浅了。”
余为怀立刻说:“我也去。”
刘海涛还能说什么,只能叮嘱:“别翻脸。”这话盯着是嘱托,但刘海涛自己说完,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叫什么事!
不过没等他们找佐藤,下午佐藤就带着山田他们过来了,而且拿出了检修报告。‘
双方见面就在厂长办公室,孙浩然拿着报告根本看不懂,直接问:“请问这次拆开检修的结论是什么?”
佐藤直接说:“我们的结论和前几天一样,认为操作不当,引起的进给系统损坏,需要更换相应的零配件。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将会在两周内维修完毕。”
去年的时候,孙浩然心里是又自责又紧张,一个劲儿地问,到底是怎么操作失误的,如何避免,能不能便宜点。
但这次他心态就不一样了,试探问:“佐藤先生,这不可能!上次更换过后,我们专门按着你们的操作手册进行培训,严格要求,怎么还是坏了?而且怎么都是坏一个地方,有点太巧了吧。”
这话其实很平常,可翻译都没敢直接翻,而是问:“就这么说吗?佐藤先生的脾气不是很好。”
孙浩然点
() 头:“就这么说。”
翻译立刻按着原句翻了过去(),果不其然?()『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一听这话,别说佐藤,就是后面跟着的很少说话的山田和井下,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孙浩然,仿佛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用听懂日语,佐藤的语气也反应出来,他生气了:“孙厂长,你这是在质疑我们吗?你知道吗?你们是第一家,不到两年内,损坏两次的厂家。我们跨越山海前来维修,如果你们不反思自己,却在厂家身上找毛病,这是不对的!”
“你们的工人的确经过了所谓的培训,但是,你们并不是一个严格遵守秩序的民族。虽然我们来的时候,设备已经坏掉了,并没有看到平时操控的样子。但是你们夏国人有一句话,叫做管中窥豹。”
“这些天,我们在你们厂里生活,可以经常看到,你们的工人根本没有安全保护,完全置安全守则为无物,不带手套,不关机器拿去工件,甚至在厂房里抽烟、喝茶,如此看来,你们所谓的严格要求,精心培训,根本就是空谈!”
“更何况,据我了解,他们很多人只上过几年学,别说设备上的日文和日文说明书,连你们自己的文字都看不懂,你们放任这样低水平的工人操作设备,怎么可能不出错。而在我们日本,机床操作工是需要从专业技术学校毕业的。”
“这些本来不是我们该说的,但如果你要质疑我们,那么我们就必须说出来。”
佐藤一向话少,无论问什么都是寡言少语。
这一次,仿佛踩到了他的尾巴,居然能说出这么多!
但他说的,偏偏又是事实,国内的工厂管理,工人素质的确是不如国外,可是我们才发展多少年,我们很多地方连肚子都没吃饱呢,哪里有什么安全意识,哪里有那么多技校生。
如果是往日,孙浩然肯定是怒了,但是今天,他倒是没太生气,因为他发现了佐藤的不一样。
话多代表什么,心虚啊。
平日里虽然要钱要得狠,态度也傲慢,但他们决计不会说出这样攻击性的话。
孙浩然从佐藤的情绪变化中,陡然察觉出,许如意是对的。
纵然他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她说对了。
佐藤急了。
他刚刚说的只试试,不提别的事儿,但这会儿,作为一个夏国人,谁能忍住啊!
孙浩然加上了证据。
他直接说:“佐藤先生,你说的情况都存在,但这不代表我们在操作这套机床的时候,有操作问题,请你拿出证据。是什么操作导致了什么零部件损坏!我们要看一看,然后才能知道如何避免!”
“如果你拿不出来的话,你这就是对我们的污蔑,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问题不是出在我们厂,而是出在你们的产品上。”
他微微笑着,跟佐藤的紧绷完全不同,推出了一页纸。
“我这里有个数据,这是设备两个时间段的产量,都是一万套左右,相差不多几百台。”
“每生产一
() 万个发动机箱就会坏掉一次(),怎么看这都不是操作问题?[()]?『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而是你们的设备内部零件有质量问题吧。”
佐藤可是没想到,孙浩然会拿着这样的数据,他低头看了看,不认识中文字,但是月份和数量却是能看懂的。
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大建铁工所从60年代开始,就已经向欧美出口机床,我们的机床皮实耐用,口碑一向良好,怎么可能有问题?”
孙浩然咄咄逼人:“如果不是,我希望你们再进行一次设备检修,而我们的技术人员需要在场观看。”
?他们居然要看自己检修机器,本来就有些着急的佐藤,根本就没思考,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了。
“我们没有理由配合你们,我知道你们非常看重外汇,维修和更换零配件的费用对于你们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但这样污蔑我们的产品,你太不礼貌了。”
“我们已经出差五天,你们的心思根本不在维修上,你们这是浪费我们的射箭。希望你们尽快做出决定,修还是不修,如果不修,我们明天就会返回日本。”
“再见!”
他说完,立刻起身带人离开,根本不给孙浩然任何开口的机会!
随着大门被啪的一声关上,余为怀才忍不住说:“急了,这是急了!虽然明面上看是威胁我们,但我怎么觉得像是落荒而逃。”
孙浩然点头:“肯定有问题。”
但问题在哪里呢。
许如意一行人被余为怀请到会议室的时候,正听见他们在讨论这个事情。
“滑块、导轨、螺母座、丝杠、电机座等等,甚至是一个螺丝都有可能有问题。要看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刚性不够,耐磨度不够、热处理有问题都有可能。”
“有可能很明显,也有可能不明显,譬如螺母的渗碳没做好,稍微有一点裂纹,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应力是不一样的,到时候即便拆开,也很难发现。”
瞧见许如意,孙浩然又上来跟她握了握手,而且这次握手的时间特别长,“真是谢谢你,你看你一来就发现了问题,我们困扰了这么久都没觉察出来,但我们现在又陷入了困难,需要您的帮助。”
许如意一听就明白了:“不敢贸然拆开吧。”
都这时候了,大家有什么肯定说什么,纷纷点头,刘海涛说:“成本太大,机会就一次,如果找不到,不但毁了这台机器,以后恐怕咱们其他夏国厂子也不敢干了。”
许如意点头,“这就是个循环,不拆开不能找损坏的地方,可找损坏的地方必须拆开。所以他们很聪明,给你们设置了这样一条规矩,就是为了这个时候。”
这会儿大家都知道,人家欧美的机床厂,譬如太阳机床厂,WT公司,都没有这个规矩,忍不住就叹口气:“我们这方面跟张白纸似的,要是当时有你们就好了。”
本来许如意名头就已经很大了,更何况机床圈里对她评价高的,可不是一两个,东阳厂胡厂长就是许如意的铁
() 粉,到哪儿都赞上两句。参与过东阳厂谈判的十一家机床厂对她更是赞不绝口。
所以,许如意带着机床技术服务厂过来帮忙,他们也都接受。
而且今天这事儿一弄,更是感觉,这个服务厂成立的好啊,少走多少弯路啊,他们下次有需要的话,一定要找许如意,可不能这么弄了,太吃亏了。
但是这次,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可能了。
“死循环!所以他们才嚣张!”
哪里想到,许如意笑着说:“你们不能拆,我给你们拆啊!”
这可是上百万的设备,她要拆?就连一向淡定的孙浩然,都惊了:“你拆?你怎么拆?”
许如意就笑了:“我的意思是,我承担责任,我把它拆开,如果是质量问题就找大建铁工所索赔,如果不是,我负责给你们维修完毕。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就算是高价购买,我们也会买回零配件的。”
这几乎是将所有责任转嫁到自己身上了,孙浩然第一反应就是:“这不行。你是来帮忙的,怎么能让你这样做。”
许如意笑着说:“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就这么拿捏着我们。而且这也是我们机床技术服务厂的使命,那就是打破信息壁垒,打破资源壁垒,让他们以后想要进入夏国挣钱,先拿出最好的态度最优惠的价格来,否则免谈!”
这话说的可真霸气,又让人激动。
只有参与过进口设备的人,才知道,所以的信息壁垒价格壁垒,还有隐隐的态度歧视,是多么让人抓狂。
如果许如意真的能做到,那他们可就再也不用被委曲求全了。
但即便这样,孙浩然他们也不愿意的,“要不我们请示一下,把情况汇报一下,我们来承担。毕竟是我们自己的东西。”
许如意其实是为了立个牌子出去,毕竟整厂设备改造的活实在是太大了,纵然厂长们信服他们,各级领导也会有顾虑,先从这种大家都搞不定的难题开始,这是最好的打广告的方法了。
所以别人都不愿意,她还抢着干呢:“我来承担是我有把握,你有把握吗?”
孙浩然哑然。
许如意就说:“那个叫佐藤的是吧,不是说六点钟等回信吗?我看还有一个小时,通知他们过来吧。”
佐藤他们显然没想到,夏国人居然通知他们要拆设备!
他简直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量,要知道,他们一块钱都当宝贝的!
“他们疯了吗?”山田问。
这会儿翻译不在,他可以说的更畅快一点:“他们不会已经发现我们的丝杠是有问题的吧,否则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坚决,要知道,他们平时……”
“闭嘴!”佐藤立刻喝止了山田,“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他们怎么可能发现,他们凭什么发现。就算是你,去看其他铁工所的产品,不打开的情况下,你能发现吗?”
山田立刻摇头,他又没有透视眼,怎么可能知道。
佐藤一边系领带一边说:“我
会打消他们的念头的,夏国人,都是胆小鬼。我会让他们完全不敢再提拆卸我们的设备!”
只是他们没想到,到了车间以后,仿佛是来了很多干部,但主持这件事情的,居然不是一直接触的孙浩然,而是上午刚刚见过的那个女厂长?
他上午还在想呢,这么年轻又漂亮,许如意能是个什么厂长?这会儿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你?开玩笑吗?”
许如意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燎原机床技术服务厂的厂长,许如意。我们认为,这套组合机床有严重的质量问题,根本没有达到出厂标准。”
佐藤自然知道技术服务部门,他万万没想到,夏国竟然也有这样的部门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名头就退缩,直接说:“你这是污蔑。”
许如意很是严肃:“污蔑不污蔑,我们当面拆开,找到问题所在就知道了。”
她叫了一声:“项师傅,钱师傅,可以开始了。”
佐藤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一话不说就动手,但是里面的秘密的确不能让人知道。
佐藤立刻说:“许厂长,你在质疑我们的工作吗?你这是对我们的不尊重,,我要对这件事提出抗议。”
油缸已经被拿下。
两位师傅显然是好手,动作快速又轻柔,根本不受他的影响。
佐藤接着催着翻译,“而且,”他看向了那个男人,他认识他,是南河省机械局的副厅长陆时章,是这里面官职最大的,他说,“我再次郑重提醒,不要动我们的设备,一旦你们动了,我们有理由怀疑,我们售卖给你们的所有设备,都会被这样拆卸,我们拒绝为你们提供所有售后。”
这就是搞连坐!
这才是威胁!
孙浩然他们脸色都变了,仅仅是他们自己就罢了,如果要牵扯其他人,那就……影响太大了。
可是许如意半点没停下的意思,两位师傅已经拆下了定位稍,两个人合作,将滑台面拿下。
但这有用吗?佐藤在喊:“我没有见过你们这样无理的客户,我们会告知日本的同行,南河省并不是好的合作伙伴,谨慎合作!”
就在这时候,x向承轴座、电机座、斜压块、X向底座开始一个个被拿下。
根本阻止不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淡定的女人,任何人听到他这些话,都要犹豫一下吧。
本来他们已经放了这样的狠话,就该立刻离去了,可是这会儿,谁能走呢。
佐藤现在就一个想法,他们这么笃定,他们这么不留余地,是确认自己能找到吗?
怎么会?!
就这个时候,许如意突然靠了过去,佐藤只觉得自己心提了起来,该丝杠了。这是这个型号滑台的老毛病了,在本土他们已经淘汰,但因为卖给了夏国,而且滑台的尺寸又不是常规尺寸,他们干脆就使用了原先的备件,结果问题频出。
但上一次丝杠变形,不是肉眼可见的,需要仪器设备才能测量出来,现在,他认为应该不会看出来,毕竟……
可就这时,他听见许如意说:“原来是丝杠啊。热处理不过关,多次发生热位移,致使精度下降。建厂60年,你们就靠这种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