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腾地坐起来,朦胧地看向四周,四周都是黑的,只有电话叮铃铃的响个不停,许如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接了过来,就听见里面顾怀茗的声音:“我在楼下,下来吧。”
虽然没有说,但许如意可以肯定,人抓到了!
她立刻挂了电话,穿上衣服,直接就往楼下奔去,上一次半夜这么吓人的时候,还是老厂长被砸了。
而这次,急迫不亚于那次。
到底是谁?
许如意一直跑到了那辆吉普跟前,直接跳上了车,还在想。
她一上车,顾怀茗立刻启动,车子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了轰鸣声,开了出去。
许如意问:“是谁?”
“没说,电话里不好说,过去就知道了。”
许如意点点头,这会儿,她才低头看了看手表——刚刚匆忙抓来的,时间指向了凌晨的一点半。
已经这么晚了。
1981年午夜,即便是南州市这样的省会,大街上也是空无一人,车子快速的掠过旁边的树木和房屋,到达了第二职工电影院。
这会儿,许如意才看到了后院的警卫,果然不是普通的单位。
等着车开进去,许如意跳下,才发现小楼有好几间房间亮着灯,显然有不少人在加班,顾怀茗说了句:“跟着我。”
就带着她上楼了。
这次还是三楼,还是那间房间,不过门开着
,许如意一到门口就瞧见了陆时章和李同志都在,瞧见他俩,陆时章就说:“如意,进来吧,把门关上。”
大概知道许如意最关心是谁的问题,他根本没有等着许如意问,直接就说了:“是齐丰年!”
居然是齐丰年!
他是进出口管理处的科员,许如意第一次跟着张维来省厅,就是他接待的,他也参与了东阳厂的设备升级改造,但不是这次谈判组的人员。
许如意对他印象很浅淡,明明他是认识比较早的人,但是他并不显眼。
仿佛很喜欢看书,但话不多,许如意对他的了解就是很有界限感,属于他的事情一定会干好,但是不属于他的事情半点也不帮忙。
组里很多人对他有意见,毕竟这是个讲究奉献的年代,尤其是在东阳厂升级改造过程中,大家都是抛家舍业,住在东阳厂的。
一般情况下,自己的活干完了,就会去给别人帮忙,在大家看来,他们是一个整体,只有一起努力,才能又快又好的完成。
但是齐丰年是拒绝的,忙完了他就下班了。
不过在许如意的年代,这种界限感非但不是错的,还是大家提倡的,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并没有因此而对齐丰年有任何的质疑。
为此,齐丰年有次还专门找到她说了一声谢谢理解。
居然是他?
“人赃并获吗?”
李同志点头:“是,我们在可能投递的地方,布下了人手,他投递的时候是直接抓到的,并且他手里的举报信也是跟上次同一个内容,除了个别字句有所修改,都一样。”
许如意点点头,那就没什么疑问了,“为什么说了吗?”
李同志摇头:“还没有,带回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肯开口。我们的人正在问询,也去了他家搜查,稍等等吧。”
许如意就坐了下来,屋子里很沉默,许如意偶尔抬头,能看到每个人的样子。
李同志一向是面无表情,他应该是见了很多了,所以即便是一个新的间谍落网,依旧可以保持这种状态。
倒是陆时章脸上有一种失望和警醒并存。
这是许如意理解的,毕竟一个省厅工作人员,是这个年代有知识的人,是国家大力培养的人才,更是做着为人民服务的岗位。
这样的身份反而背叛了自己的祖国,怎么可能不失望,怎么可能不警惕呢。
倒是顾怀茗很不一样,他就坐在那里,倒是没有平日里那般吊儿郎当,表情却是异常地平静。
比起来,李同志的面无表情好像是工作时的伪装,他不能透露过多自己的情感。倒是顾怀茗的平静,仿佛是经历过很多风雨。
许如意就是觉得顾怀茗一定有故事。
至于许如意,她的感觉很复杂,她看过无数谍战剧,并且津津乐道,可她从来未曾想过,有朝一日间谍居然会在身边。
她原先只觉得,国家落后工业发展艰难,现在才知道这种难,原来不仅仅是因
为一无所有起步困难,还有诸多不能明言的困难,譬如背刺。
我们的祖国母亲艰难前行,却要被怀里的孩子背刺。
她的国,何其难!
不知道等了多久,门才被敲响,有人在外面汇报:“李同志,找到了他的账本。()”
东西很快拿了过来,讽刺的是,那是个写着机械厅1980年优秀个人的奖励的红字胶皮笔记本,上面记载的却是齐丰年收到的出卖祖国的钱。
第一笔是1979年,足足有六百块。
后面就渐渐多了,时不时会有几百块钱入手,而最后一笔就是这次,大建铁工所付给他了足足1500块钱。
一共不过两年时间,加起来足足有七千块之多,这相当于这个时候一个工人十几年的工资总和。
可想而知齐丰年卖出了多少情报。
搜查人员还说道:“现金并不多,但他家里有很多不符合工资的物品,譬如说有进口手表两块,有皮夹克三身,有金项链两条,金戒指四个,不过看起来都是新的,他没有用过。应该是都购买这些东西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那些东西自然也就带来了,李同志直接说:“把这个账本一块拿给他,走,听他怎么说?!”
许如意也跟着过去了,这次的房间只有一张大玻璃,显然是那种单项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隔壁房间的齐丰年,但齐丰年看不到他们。
齐丰年本来是麻木的坐着,但当门打开,问询人员拿着那些东西和账本进来的时候,他就破防了,抱着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不是,我不想的!”
他的声音充满着后悔,不过许如意心却很平静,那么悲痛的哀鸣,她却觉得厌烦,她的国是那么艰难地向前走,可身为一分子的齐丰年在做什么?
显然,所有人的想法几乎与她相同,没有人同情,没有人规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无法辩解,他根本就不会后悔!
直到哭声弱了,问询人员才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应该知道,人赃并获,讲讲吧,怎么回事?第一次什么时候?”
齐丰年显然也知道无力抵抗,终于开口了:“是他们诱惑我的!”
“第一次是1979年南河汽车厂引进组合机床的时候,我懂一些日语,跟他们聊得不错,所以接触比较多,他们就送给了我不少少见的东西,收音机,打火机,好看的皮带,开始我就是觉得也不影响结果,不要白不要,就收了。”
许如意都没想到,第一笔居然就跟现在进行的组合机床谈判有关系。
齐丰年说:“然后,就渐渐无法拒绝了。”
“怎么就无法拒绝了,你有什么把柄被人拿住了?为什么要给你六百块?”
齐丰年显然并不想说,但是避无可避只能说:“就是……就是……我无意中听见他们的工作人员说,怎么把这玩意卖给我们了,这不是有问题的库存货吗?我觉得很可疑,就去质问他们,他们给了我六百块钱。”
() 许如意忍不住心里骂了声王八蛋!()
原来齐丰年早就知道这套组合机床有问题,这可是上百万的设备,可他没说,六百块钱就瞒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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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丰年接着说:“他们跟我说都能用,那么多技术人员都看过了,根本没问题,只是在日本落后而已。我不懂技术,就以为是真这样。我就拿着了。”
“后来呢。”
“后来合同签了,他们却突然说,那真是有问题的,根本用不住,如果我告诉采购组,肯定不会买的,我犯了大错。如果举报的话,我就是间谍。”
这就是被人拿住把柄了。
“我当然不承认,但是我也害怕,结果他们说可以不举报我,而且还会给我钱,只需要给他们一些信息就可以了。”
“我其实是不愿意的,可是那些信息根本没什么用处,我就……我就同意了。”
这显然是循序渐进,从小处入手,渐渐地拉低他的底线,也就能拿到有用的信息了。
问询人员干脆就着他的账本问他那些都是什么信息。
许如意听着都心惊,他们进出口相关需求信息,成交价,有了这个,大建跟南河省谈相关项目的时候,压根不用费力就知道低价。
而据许如意所知,目前已经有两家厂子跟他们合同都要签了。
而且,许如意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她在机械中专的老师舒南。
齐丰年说:“很奇怪的让我查她的信息,她是机械中专的老师,是机械厅的附属学校,拿她的信息不难。不过一查才知道,她家成分特别复杂,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国外,有的还挺出名。”
“她突然被调到了京市,去哪里也没说,我就只告诉他们这个了。”
许如意就想到了李同志的说法,举报信中说,为什么认为她是被培养的高级间谍,是一颗旗子,就是因为她的老师舒南。
否则为什么她一个拖车美国人愿意付这么多钱,多少年打破不了的美国机床厂价格垄断由她打破?
这是一条长期规划过的线。
那边齐丰年还在说,许如意却想到了因果——舒南很重要,她突然被调走,会不会大建以为舒南是有问题的,所以恰好把她和舒南放在了一起。亦或是,借着她来打探舒南究竟怎么样了?
林林总总让人难以猜测。
齐丰年最后交代了这次举报——“大建谈听过许如意的底线,知道她想要十倍赔偿,认为她太强势,所以才要求我进行举报。主要是想让她离开谈判组。”
原来那天跟余为怀的话传了出去——许如意并不觉得她在谈判办公室说多少钱有什么问题,而且这显然不是重要原因,大建想要弄走她是因为,许如意可以让他们臭名远扬。
齐丰年又被骗了,不过也有可能,他只是要个理由而已,才不管许如意代表着什么。
她是觉得恶寒,这种渗透太可怕了,这种人也太可恶了。
等着交代完,已经到了凌晨,天已
() 经微微亮。()
既然已经拿到了确凿的证据,那自然不能姑息,许如意和陆时章坐着顾怀茗的车离开的时候,李同志和相关公安人员也带人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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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建铁工所入住的涉外酒店叫做人民酒店。
因为建造时间比较久,原楼只有三层高,后续又在后方建造了一座五层高的楼房,这才达到了涉外酒店的规模。
大建铁工所一行人一共七人,都住在新楼的五层——他们认为最高层是最安静的。
凌晨六点,南州的天已经亮了起来,路上有不少市民出门,有的进行晨练,有的则是去买早饭,更有的则是去上早班。
所以,这么一窜公安的小轿车开过去,引得不少人侧目——这是怎么了?抓什么人得用这么多小轿车?
而到了人民酒店,经理也已经赶了过来,虽然已经事先接到了通知,可这会儿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疑之色。
毕竟这么多年来,就没有将外商带走的时候。
所以李同志带人进去,他们问的第一句话是:“确定是大建铁工所七人?没有搞错吧。”
李同志直接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国安两个字亮出来,经理立刻就闭嘴了,他的表情从惊疑变成了惊讶。
国安,那可是国安啊!
那大建铁工所不就是涉及到了危害国家安全的问题吗?
虽然觉得那是外商,可是危害国家安全,哪个夏国人能忍得了,立刻,经理就说:“他们都在睡梦中,我都派人盯着呢,都在。我领你们过去。”
说着,还拿了笔,画了张图:“松山一郎在505,大河原新在506……”
李同志按着示意图,示意相关人员就位,然后同时,开了房门。
松山一郎正在睡梦中,他是很难入睡的,每每都需要到下半夜才可以睡着,而昨晚更是厉害,毕竟那个举报也不知道是否成功?
这可不仅仅是150万美元的赔偿问题,还有大建铁工所的名誉问题,一定要消灭于无形!
没有了许如意,他相信那些谈判人员很好对付。
可好不容易睡着,不知道怎的,大灯突然打开了。耀眼的灯光顿时将他不多的睡意完全驱散,松山一郎直接怒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睁开了眼!不可能这么快就天亮了,明明……
他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夏国人,“你们这是干什么?谁允许你们闯入我的房间的?你们这是违法的,我要抗议!”
正喊着,却听见外面大建自带的翻译池下的声音:“不可能!”
夏国人语气非常严肃的说了什么,池下显然是相信了,然后就瞧见他屁滚尿流地穿着一身睡服跑了过来。
一瞧见他就说:“社长,这群夏国人说,我们涉嫌间谍罪,所以要带我们进行审查。”
松山一郎立刻皱眉:“你们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只是来谈判的,我们是带着诚意的,怎么可能是什么间谍?我要抗议!”
李同志淡淡地说:“齐丰年已经承认了,有什么要说的,去公安再说吧。走吧。”
松山一郎听了翻译的话,愣了一下,他们抓到了那个齐丰年,不过很快他就坦然了,毕竟他是外商,就算有什么,他们能拿自己怎么样?
他根本不愿意:“我要请律师,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外商,我要抗议,我要找大使馆!你们不能带我走!”
李同志就一句话:“让他们穿衣服,带他们走!不想穿衣服跟着走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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