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他缓缓抬眸,幽深黑眸望着她:“你请我看演出的谢礼。”
捕捉到女孩儿眸中闪过的错愕,他下颌微绷,不大自在地偏过脸:“今晚的演出很不错。”
除了那个林文轩有些碍眼。
听着男人肯定的夸奖,舒云念有些恍惚。
他竟然夸她了,还给她送了花。
晚上那点笼在心头的黯淡,拨云见月般,悄然散去。
“你太客气了,你能来捧场,我就很高兴了。”
她莹白脸庞浮上些许赧色,又睁着清凌凌乌眸望着他:“你认识陈老板吗?他竟然能腾出一个单独包厢给你。灵灵和她朋友也来了,早知道有包厢,就让她们去楼上了,省得在楼下挤。”
傅司衍:“之前不认识,联系之后就认识了。”
舒云念:“……”
也对,以他的背景别说搞个包厢了,就算买下整座茶楼包场也不稀奇。
“我开始在楼下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没来。”
迟疑两秒,舒云念还是问了出来:“演出结束后,我和我朋友去二楼包厢找你,我朋友还喊了你……你是没听见吗?”
她给他找了个借口。
只要他说没听见,她也会选择信。
然而,轮椅上的男人却道:“听见了。”
那么大一声老傅,很难听不见。
只是没想到她和她朋友私底下,是这样称呼他。
舒云念没想到他答得这样干脆,刚才还舒展的眉眼不禁僵凝。
所以,他真的是在故意避开她。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厨房里一阵静谧的尴尬。
良久,傅司衍开了口:“推我回房?”
舒云念唇瓣轻抿:“好。”
她推着轮椅,心里有些发闷,尽管她也不知道这闷气从何而起。
他来看她演出了,还夸了她,给她送了花。
只不过就是在没和她打招呼而已,对于他们的婚姻情况来说,这也合情合理。
她没道理生这个气,但就是……郁闷。
沉默地推着傅司衍回了主卧,舒云念低低说了句“你早点休息”,就转身离开。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傅司衍眸光轻动,抬手将玻璃杯放上床头柜,那道脚步声去而折返。
他偏过脸,就见舒云念手指捏紧,两道黛色柳眉轻蹙,乌眸定定盯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听见了,要装作听不见。
为什么看见她了,却要避开。
为什么。
傅司衍搭在扶手上的长指轻拢,默了两秒,淡淡开口:“难道,你想让别人知道你嫁了个残废?”
他的语气很平静,然而每个字都重重敲在舒云念的耳膜。
方才那点质问的气势瞬间没了,她面色微变,讷讷开口:“傅先生,你别这样说你自己……”
傅司衍:“不说,就不存在么?”
舒云念唇瓣翕动:“我……”
“而且,我们的关系,本就没有对外公开的必要,不是吗?”
男人看来的视线,沉静又凌厉,一剑封喉,让舒云念哑口无言。
是,本来就没必要。
冷暴力一词,并不适用她和傅司衍的情况,他们并不是关系亲密的伴侣,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者。
“我知道了。”
舒云念轻声道,她觉得她肯定是被宋滢的话给影响到了,才会贸贸然非得来问个清楚。
不过问清楚了也好,起码她更知道分寸感。
“谢谢你送我的花,傅先生。”
她朝他牵出个浅笑:“早点休息吧。”
她转身离开。
这一回,门是真的关上。
傅司衍静静坐在轮椅上,床头灯光悄然打在他骨相立体的侧脸,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昏暗的浅影。
许久,他敛起眸光,双臂撑着轮椅,沉默地、费力不堪地朝床上爬去。
-
转过天去,舒云念再次见到傅司衍,就如同昨晚并未追问那句“为什么”一般,见面也是客客气气打招呼。
倒是兰姐看到那一冰箱的花,以为这对小夫妻关系好转了,笑眯眯对舒云念道:“昨晚先生和方秘书带那一堆花回来,布置了好久呢。太太,您喜欢吗?”
舒云念余光瞥了眼傅司衍,见他不紧不慢吃着早餐,并没往她这边看,才轻声应了句:“挺漂亮的。”
“太太,那您是想继续放在冰箱里,还是拿出来插瓶?”兰姐热情道:“我之前学过一段时间花艺,还能给您修剪一束,带去您办公室放着。”
听到这话,餐桌上的男人似乎抬了抬眼,舒云念则是摇头:“你就插瓶摆在家里好了,我不带去单位。”
兰姐应了声好,转身便去忙活。
当天晚上,舒云念下班回来,那一冰箱
的花被分散到五个大花瓶里(),分别摆在玄关入口、客厅茶几、饭厅餐桌、主卧一束、次卧一束。
几乎走到哪?[((),都能看到那些娇艳美丽的花儿。
撇去那天夜里有点不愉快的对话,舒云念还是很喜欢这些花的,尤其一回家看到鲜花环绕,心情都愉悦不少。
不过鲜花终有枯萎的日子,一周过后,花瓣渐渐有些蔫了。
早上出门前,兰姐还和舒云念打招呼:“太太,这些花得扔了,不然根茎腐烂有异味。”
舒云念虽有些遗憾,还是点头:“你处理就好。”
没想到当天晚上,花瓶里又装满了新的花束,这回是紫蓝色系的玫瑰和绣球,还有些舒云念叫不出名字的花材,但一看那搭配便知价格不菲。
“是先生订的花,说是以后每周会送一大束。”兰姐弯眸与舒云念道:“先生知道您喜欢花,留心了呢。”
舒云念不置可否,敷衍笑了两下。
睡前给傅司衍倒水时,她随口问了句订花的事。
傅司衍道:“房子有些冷清,摆些花热闹点。”
舒云念听到这个回答,心想,果然是这样,还好她没信了兰姐的,自作多情。
“你不喜欢花?”傅司衍冷不丁问。
舒云念回过神:“不是,我喜欢。”
触及男人好看的黑眸,她垂下眼:“我只是随口问问……家里摆些鲜花,的确更加温馨一些。”
话音落下,卧室里又静下来。
这段时间的相处里,舒云念也习惯俩人之间常有的沉默,从前还会想着找找话题,现在如果沉默了,就意味着对话结束,走开就好了。
她刚想说晚安离开,傅司衍看着她:“后天上午9点,你妈妈的手术……”
“我知道的。”舒云念朝他笑笑:“谢谢你。”
傅司衍:“.......”
默了默,他道:“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
陪她一起守在手术室外?
舒云念怔忪片刻,转而想到那天去医院,他宁愿在车里等半小时,也不愿上楼。
到时候手术那天,时间长,人来人往的,那种场合他肯定会很不适,于是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守着就行。”
她拒绝得很认真,没有一丝忸怩。
明明这样的分寸感,是他所期望的。
可真的见到她这般客气疏离,心头又无端觉得沉闷。
傅司衍黑眸轻动,余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间,最后只淡淡嗯了声。
“那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回屋休息了。”
“好。”
卧室门合上。
舒云念回到她自己的房间,看着窗前那个精致的浮雕水晶花瓶里灿烂盛放的花束,眼神轻晃。
或许正如宋滢说的,一男一女同住一个屋檐下,很容易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感情。
而这份不一样的感情,对她和傅司
() 衍来说,并不合适。
她想,或许等到年后,找个借口分居,这种不合时宜的感觉也会随着时间和距离的拉长而渐渐消失吧。
又胡思乱想一阵,她躺回床上关了灯,不再自寻烦恼。
-
手术当天,苏城飘起了小雨。
天色阴沉灰暗,让舒云念本就忐忑紧张的心,越发的惴惴不安。
从早上9点到下午5点,已经过去了整整八个小时,手术室的大门依旧没有打开。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度拉长,一分一秒,都格外难熬。
舒云念一直觉得她算是个比较耐心能沉得住气的人,可随着时间推移,心里也不禁焦躁起来。
怎么都八个小时了,还没出来。
什么手术做这么久?是妈妈的情况很糟糕吗?
万一手术失败,妈妈以后只能继续躺在icu当个植物人.......
越往深处想,她心头越是沉重。
中午的时候宋滢一直开着视频,陪她聊天,安慰她。
不过下午宋滢要去开组会,俩人就挂了视频。
舒云念也知道,朋友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身边,如果这个时候,她有个兄弟姐妹就好了。
像傅家那样,亲戚众多,如果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是傅家的长辈,估计能有一堆小辈守在外面,共同承担,互相安慰。
不像自己,只能独自面对这一切.......
眼见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到了6点,手术室的灯光依旧亮着,舒云念深吸一口气。
不行,她得到楼梯口透透气,不然真要焦虑疯了。
从过道的长椅起身,她刚要往楼梯走去,对面的电梯“叮咚”一声响。
她漫不经心回过头,视线却是一顿。
只见缓缓打开的电梯门里,一身笔挺黑色西装的男人端坐在轮椅上,从容矜贵。
似是察觉到她惊愕的目光,他朝她看来,狭长眼尾轻挑,嗓音低沉:“早上才见过,就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