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琉几步走近栏杆边,扶住了魏郎君的手肘,牵引他往木楼里走。
短短四五步距离,魏郎君闭着眼,肩头细微摇晃,人几度要往边上倒。叶扶琉头疼地盯着身边的人。
人虽然瘦得厉害,长手长脚的大骨架还在。这么高大一个郎君咕咚砸下来,自己六尺出头的小身板,是硬扛呢,还是硬扛呢……
人却始终没有倒下。耳侧传来的呼吸轻浅而短促,竭力维持平衡。叶扶琉扶着魏郎君的手肘,两人安然无事地走出四五步,木楼里摆放的交椅就在前方了。
“坐。”她松开了搀扶的手。
魏郎君闭着眼,伸手往前摸索。摸索的方向歪了,手摸了个空,人站在原地不动。叶扶琉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指,在半空里转了个方向,修长指尖碰触到了椅背。
魏郎君摸清楚椅背轮廓,缓缓转了个方向,撩袍坐下去。
“有劳。”他哑声道谢。
人既然安坐在椅子上,叶扶琉的一颗心也就安稳落了回去。
“人好好的。”她走近栏杆边,先往楼下扬声招呼,“你们不必着急,慢些上来。”
主人在家的时候,邻居直接闯了门,说起来多少还是有些突兀。叶扶琉当面打了声招呼,“魏郎君不要误会,你家魏大出门寻郎中去了,叮嘱我们看顾于你。刚才木楼这边突然出了事,事急从权,我带着大管事和素秋过来,莫要见怪。”
魏郎君点了下头。
“我无事。”
语速比刚才更慢了,他闭目思忖片刻,“叶小娘子来得快。可是翻
() 墙过来的?”
叶扶琉弯了弯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魏郎君为何闭着眼睛?可是眼睛睁开就会晕眩?”她反问一句。
座椅里的郎君不应。
青筋浮起的瘦削的手,平稳地搭在木椅上。
“有劳。我坐一坐便好。回去罢。”
叶扶琉想了想,“行,你好好休息。有事隔着墙喊一声即可。”
脚步声轻快地远去了。
年代久远的木楼里回荡着踩动木梯的响声。
魏郎君无声吐出一口气。松松搭在木椅扶手上的手指蜷起片刻,捂住腹部往下的胃的部位,发力按了按。
那里自从昨夜喝了两杯酒就痉挛不止,起先只是疼痛,疼到早上,却又突然引发晕眩。无法睁眼,一睁眼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颠倒旋转,恶心欲呕,肠胃里却又吐不出什么。勉强在椅子上坐稳,人再也站不起身。
周围无人,他倒也不急着起身,只闭目安静坐着。
隔壁的叶小娘子是世间少见的类型。
天生狡黠,嘴里无一句实话。
若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倒也罢了,偏又待人热络。还不是那种敷衍的假热络,居然是事事挂心的真热络。这才认识多久?魏大出门便把他托付给叶家了。
得了魏大一句托付,她居然当真领着叶家丁口翻墙过来救人。
翻墙过来,真是为了救人?或许是来查看魏宅里有无值钱物件罢。
他闭着眼,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好笑里又带着荒谬。
额头的冷汗缓慢渗出一层,下一刻,更荒谬的事发生了。
“我就猜到你胃疼得站不住。”
叶扶琉从楼梯口探出脑袋,笑吟吟扫过一圈。江南口音糯,就连开口骂人的时候,声音还是温软和气,不疾不徐的。
“当面不认,还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口口声声“我无事”,什么毛病这是?好好的人,死鸭子嘴硬什么呢。”
魏郎君:“……”按住胃部的手缓缓挪开。深黑眸子睁开,盯了前方背影一眼。
叶扶琉已经蹬蹬蹬下了楼。
边走边扬声招呼,“素秋,上来替我看着人。我回去把灶台留的那碗羊汤榾柮儿端过来。”
“欸,好!”
“秦陇,别急着上楼。帮我去内室找件魏郎君的衣裳,他身上的袍子都被冷汗浸湿透了。”
“好。”秦陇上木梯上到半截,转身出楼。
魏家他不熟,正站在后院里左顾右盼,寻摸魏家主人的衣裳放在何处,无意中一回头,又惊见叶扶琉踩着石凳轻轻巧巧地翻上了墙头,纤薄背影坐在青瓦上,提着裙角一个轻盈转身,人消失在叶家的围墙后面。
秦陇:“……”主家,来的时候情急翻墙也就罢了,回去拿朝食又不着急,你翻墙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