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便服的四名大汉,脚上穿着官衙皂靴,背手直身,叉腿站着,眼神炯炯盯着叶家大门。
叶扶琉:“……”这又是哪路的官差?
清隽白面文士往前两步,托着猫儿盆自报家门:
“本官姓卢,乃是江县此地的知县。这位便是叶家当家的叶小娘子?莫要惊慌。本官亲自将你家的汝官窑猫儿盆送回叶家门外,完璧归赵,你可收好了。”
卢知县当场还了猫儿盆,转头怒斥秦陇,“小子狂妄!莫再堵县衙口讨要东西了!若不是看你拳脚功夫了得,屡屡抓获盗贼送官,本官定要治你个咆哮公堂之罪!”
叶扶琉:“……”好家伙。
她翘了翘唇角,回身笑看秦陇一眼。
眼神明晃晃地说,【你有本事。讨个猫儿盆的事,把知县大人给领回来了?】
江宁府的缉捕令发下来才几天?卢知县肯定看过。缉捕令画得像不像是一回事,开门见官儿是另一回事。
秦陇气恼地摊手,【他硬要跟来。我能怎地?】
叶扶琉看了眼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我觉得事情不简单。】
卢知县呵斥了秦陇,转过来又和叶扶琉隔门寒暄几句。
身为本县的父母官,亲自把猫儿盆送上家门,除了表示对宫廷赐物的重视,原来还存了别的心思。
眼看周围邻居的家门一扇扇敞开,看热闹的人群逐渐围拢过来,卢知县拱手往北面京城方向郑重行礼,随即当众提起……
江县辖下四个县镇,五口镇是最为富裕的一个镇子,叶家是五口镇数一数二的富户。
两年前天子御驾亲征,一战平定北边的动乱祸事,这才有了南边民生的兴旺富足。朝廷赋税吃紧,国库空虚,正是江南富商踊跃募捐,担起富户责任的时候哪!
“小小一个猫儿盆,价值三百两有余。足以抵得二十户中等人家的赋税。”卢知县高举猫儿盆,展示给众人观看,“——叶家富贵,勿忘家国啊。”
叶扶琉淡定地微微一笑。
难怪
一县父母官会亲自登门。原来是收不上赋税,募捐到家门口来了。
叶家这两年布帛生意在江南铺得大,早成了官家眼里行走的肥羊,去哪里都被猛薅羊毛。
叶扶琉被官府追着募捐又不是头一回了,驾轻就熟,当场慷慨表态一通,为家为国,富户募捐朝廷义不容辞,口号喊完了,话锋轻飘飘转了个弯儿:
“江南大小行商,以沈氏商号为首。沈大当家如今就在五口镇,募捐的具体份额么……还请宽限几日,容小女子去和沈大当家商量商量。”
卢知县精神大振,注意力登时被转开了,“沈字商号的当家人也在镇子上?好极,他人在何处?本官这就去拜访!”
薅羊毛么,哪有嫌弃肥羊多出来一只的。卢知县摩拳擦掌,问明地方,转头直奔五口镇沿河的几处酒楼而去。
叶扶琉客客气气送走门外的大佛,客客气气送走周围看热闹的邻居,站在门边,借着门上的灯笼亮光,把手里的猫儿盆翻来覆去查验完好,冲秦陇微微一笑。“这次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秦陇:“……”
叶扶琉揣着猫儿盆往庭院光亮处走。
猫儿盆保持着原样,兴许是顾忌贵重的宫廷赐物,不敢动手清洗。还没等她在光亮下把猫儿盆泡进清水里,安静许久的隔壁却意外传来一声询问。
魏桓隔着院墙问,“叶小娘子的猫儿盆卖不卖。”
叶扶琉的脚步一顿,唇角往上翘了翘。
闹腾了整个晚上也不是没收获的,你瞧,生意这就找上门了。
叶扶琉张口就来,熟练地搬出了北方京城的长辈。
“先祖旧物,孤品难卖。这猫儿盆呢,是祖上养猫玩耍用的小物件。我原打算运去北方,放在京城里的长辈面前,睹物思人,给长辈个念想。不好卖的。”
魏桓隔墙听着。
先祖旧物,孤品难卖。听起来有点耳熟。似乎上次卖灯台的时候同样的说法。回回都惦记着往北边送,叶家当真有个长辈在京城?
琢磨片刻,他突然回过味来。
宅子都不是叶家的,哪来的先祖旧物。
魏桓:“……”
所谓长辈,所谓孤品……都是抬价的套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