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陇听明白了,江宁府来了个大户探望魏郎君,抬手指了指隔壁,“找错地儿了,这里是叶家。魏家门在那边,过去敲门吧。”
来人一怔,还没来得及追问什么,秦陇回身往门里喊,“素秋,把门关好。外头有生人。”
上马风驰电掣而去。
自称祁棠的锦衣少年郎追着秦陇的背影喊,“等等!你说清楚——”
这边素秋已经应声出来,隔门瞄了眼外头显露茫然的几张陌生面孔,马背上的少年郎拿马鞭指她,“别关门,说清楚!魏家——”
“魏家在隔壁。我们是叶家。”素秋往右边飞快一指,砰,关死门户。
锦袍少年郎勒马后退几步,茫然抬头,借着门口灯笼亮光,打量面前的大宅轮廓,又打量几眼隔壁魏家的轮廓,越看越匪夷所思。
“分明这家宅子更大。五口镇最大的宅子竟然不是魏家宅邸?!叶家什么来头?”
几位豪奴瞅瞅隔壁魏家,门口黑灯瞎火的,看起来不像有门房守夜的样子。
周围没有外人,豪奴换回平日称呼,殷勤询问,“世子,要不要敲门?”
锦袍少年郎以马鞭矜持地指门,“虽说登门的时辰早了点,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戚。论起辈分,我该叫他一声表兄。我这表弟跋涉百里前来探望,他总不至于把我打出去罢。”
“过去敲门。敲响点。”
——
对完帐天才蒙蒙亮,叶扶琉准备睡个回笼觉。
她洗漱妥当,除了外裳,穿着单衣躺在自己屋里,掏出压在枕头下面的缉捕令,借着油灯光翻了翻。
越看和自己越不像。
昨夜卢知县当面寒暄了好一阵,丝毫没有对她起疑。她在别处如何不好说,至少在江县地界内,稳当了。
她把缉捕令塞回枕头下。素秋从外院过来,把灯盏放在床边,轻声和她说起,“隔壁魏家来了访客。我听他们拍门叫喊,似乎是魏郎君的表兄弟从江宁府过来探望。”
“嗯?”叶扶琉觉得挺稀罕的,“魏家看着冷冷清清的,原来还有亲戚。天不亮到访,魏家放他们进去了?”
“魏大拿长木棍出门,说他们吵着魏郎君了,把拍门的几个家仆痛殴了一顿。你听,叫骂声响着呢。”
叶扶琉:“……噗。”
是够吵的,隔着两进院子还能隐约听见痛叫怒骂声。
“魏郎君那位表弟也不是个吃素的,扒着魏家的门喊话,说他赶了上百里路探病,魏家如此待他,实属薄情寡义。骂完了一通气冲冲走了。引来许多街坊邻居开门张望。”
叶扶琉听够了,掩口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听起来这位表弟和魏家没多少情谊,总归是别家的家务事。昨夜睡得少,还是困倦,素秋,我再睡一会儿。”
素秋把油灯放去床边的小墩子上,“娘子多睡一阵。早晨的朝食我拿去给隔壁。”
微弱如豆的油灯下,叶扶琉把缉捕令又摸出来看了片刻,转到反面,慢悠悠地勾划起人像来。
勾划了几笔,隐约显露出人脸轮廓,笔尖停下了。
她和信国公府那位祁世子认识并不长久,大多时候隔着珠帘打量,说实话,相貌记得都不太清晰了。只记得他今年将满二十岁,即将于八月加冠。
短短五天的相处时间,祁世子至少提起了三次冠礼,明里暗里都在炫耀,他马上就是加冠的成年男人了,有钱有势,养得起她。
四舍五入,祁世子说他马上就是成年男人了。
简而言之,他现在还不是个男人。
叶扶琉渐渐想起祁世子的相貌,提笔蘸足朱砂,在缉捕令反面涂抹几笔,随意地勾勒出一张人像。
江宁府信国公世子,祁棠。
相貌倒是个剑眉朗目的少年郎,肉嘟嘟的唇珠有点可爱,但眼睛不行,喜欢斜眼看人,有股不谙世故的傲慢。
笑起来喜欢仰着头,装出一副漫不经意的姿态打量她,傲慢里又带着小心思。
祁世子给她的宅子不大,布置得还算精巧。她是个讲规矩的生意人,只要地基下的汉砖,其他的零碎不要。拆了整夜的宅子,最后只拉走一车砖,留下满地整整齐齐的梁木青瓦,雕花窗棂。屋里给她安置的锦绣被面、云母屏风一件没带走,原地把宅子修好不费什么功夫。
她觉得够对得起祁世子了。也不知为什么他还是给气成了河豚,不依不饶地发下缉捕令,整个江南地界悬赏缉捕她。
算了。事去如云烟,忘了罢。
祁世子能不能忘她管不着,总之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叶扶琉枕着缉捕令翻了个身,对着窗纸映进的蒙蒙亮的天色,再度安然入睡。
——
与此同时。魏家门外。
祁棠奉命前来探望表兄魏桓的病情,从繁华的江宁府跋涉百里来到穷乡僻壤的五口镇,转悠了大半夜才找到地方,却在魏家门外吃了个闭门羹,恼火万分。
一扭头寻了处本地最大的酒楼,拿金锭砸开门,吃吃喝喝之余,越想越气,肉嘟嘟的唇珠气恼地咬住,整个人气成了大河豚。
“我就不信魏家一辈子不开门!儿郎们,吃喝好了我们杀个回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