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琉低声嘀咕着,粉色月牙的指尖拨了下铜锁,把开头四个字依次拨到:“俯仰”,“闲忧。”
“就像这把密字锁,既无钥匙,又不知密字。就算花费了许多精力,猜出其中四个密字,看来进展顺利了……差后头三个密字,打不开就是打不开。”
随手一拨,铜环咕噜噜转动起来。
“就此算了?”
指尖从铜环挪开,改摸了摸玉牌。
“他知道叶家做什么行当的,还是把家传的玉牌送我了。我很喜欢这玉牌。”
藤蔓遮蔽的无人处,传来轻声咕哝,“我也中意他。不想就此算了。”
茂密藤蔓拨开,枝蔓里透出一只乌黑眼睛,瞥了眼对面的木楼。
“了不得的皇亲国戚,难怪和江宁国公府祁氏是亲戚。他又是魏家唯一的男丁……怎么可能入赘。但我是不会嫁出叶家的。”
“就此算了?”
初秋微风吹过庭院,空气里带着阳光和泥土的气息。铜环细微的转动声响里,夹杂着喃喃自语。
“不相配。”“没结果。”“就此算了?”
“等等,还没问过他。说不定他同意入赘呢。”
“魏家就剩他一个了,只要他自己同意入赘,没长辈拦他,对吧。”
铜环咕噜噜地转圈,叶扶琉抱着打不开的楠木箱,眼望院墙对面的木楼。
隔壁庭院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响。
魏大挨个把人踹起身,“别睡了!都起来,腰牌都亮出来,身上的职务挨个报给素秋娘子听!领
朝廷军饷的正经官兵,别被人家给当山匪了!”
横七竖八睡了满院子的精壮汉子们被挨个踢醒,爆发出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没过多久,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走进内院,素秋四处急促找人,“娘子,娘子!”
叶扶琉拨开藤蔓。碧绿枝叶里露出一只皓白的手,朝外晃了晃。
素秋眼眶发红,泪水还没有散尽,但发亮的眼睛掩不住笑意。
“娘子,我们弄错了,他们原来当真不是山匪。几个当场掏出腰牌,都是江南两浙一代厢军[1]的将军。他们说魏大卸职之前,是领禁军精兵的“长奉将军”。隔壁的魏三郎君,如今是卸任了,当年在官场的称呼应是什么‘殿帅’?听来是个大将军哩。”
叶扶琉没什么反应地听着。
执掌京城二十万禁卫的殿前都指挥使,朝臣当面的尊称可不就是‘殿帅’么。
三兄和她说的魏家经历,确认无误了。
素秋:“娘子怎么看着不高兴?”
叶扶琉笑不出。她扯了扯嘴角,试图往上扯,但唇角翘不起来。起身出去喊秦陇时,脸上依旧带着这幅不怎么愉快的怏怏的神色。
“中秋节过了,帮我去问一下木匠,托他找寻的紫檀木料子寻到了么?大主顾订下的紫檀木椅拖了整个月未交付了。”
“给木匠多久的时限?”
“尽快。”
秦陇没多想,转身出门。叶家大门刚从里拉开,迎面对上长街直奔而来的乌泱泱的大群人头,秦陇站在门边怔了一下。
随即砰地把门关上,捋袖子四处寻木棒。
“主家,今天出去不得!”秦陇提着木棒高声提醒,“沈家和祁家不知如何想的,两班人混在一处,沈大当家和祁世子领头,二三十号人往我们家大门口直冲过来了。我看架势不对,要不要请隔壁的魏大魏二过来帮手!”
——
魏桓站在木楼高处,凭栏远眺。
过了中秋,天气不如盛夏时燥热,木楼左右两个大冰鉴已经停用数日。下层暗门里堆放的整冰块全数清空,里头暗藏的两百多块石砖当然早已不见踪迹。
魏大察觉石砖消失时还诧异地问了句,“郎君,叶家镇箱子的砖头何时取走的?我竟不知。”
魏桓极为寻常地解释给他听,“新打好的冰鉴,怕内部漏水,不敢多储冰。启用多日之后,内部并不漏水,叶家便取走砖块,改而以整冰块填满。”
“原来如此。”魏大恍然道,“说实话,当初一眼见着砖块时,我还以为叶家是奸商来着。多亏了郎君提醒,忍着没问。差点冤枉了叶家。“
魏桓的视线往下,在隔壁叶家空落落的庭院里转了一圈。
叶扶琉半日没有现身了。
房门关拢,庭院无人,叶家各处静悄悄的。于爱走动、爱说笑的叶扶琉来说,绝对不寻常。
魏桓的目光里带了些许思索。
“你把自己的旧事,告知隔壁的素
秋娘子了?”
魏大痛快得很。
“郎君放心(),要紧的不会多说。只把老吴他们几个的腰牌掏出来?()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挨个给素秋娘子看过,叫她明白我们从前是京城禁军的人,就算如今调往各处,依旧是正经官兵将士,不是劳什子山匪。”
“素秋娘子什么反应?”
“她当然喜出望外,忙不迭回去告诉叶家人。”
魏大关好冰鉴暗门起身,突然想起件事,添了一句,“素秋娘子真吓着了。她自己说,昨夜还在苦劝叶小娘子搬家来着。现今总算不用搬家了。”
魏桓注视着空旷的庭院。
叶家原本占地就敞阔,打理得不甚精细,夏季藤蔓四处攀爬,草木茂盛也无人修剪。
但叶家平日热闹。大清早就有镇子上的孩童们堵门贩卖吃食,白天登门的商家来往不绝,家里两个小娘子和一个大管事整天隔着院墙喊来喊去。叶家入夜了并不吝惜灯油,四处灯笼烛台全点亮,家里人虽不多,却并不显得寂寥。
今日叶扶琉不知去了何处,朝食放在庭院石桌上,始终不见人影,也无人说话。
叶家静了下来,宽敞疏阔的庭院便突然显出几分空旷孤寂的意味。
魏桓扶栏下望,目光里带了思索。
……搬家?
藤蔓攀爬蔓延的长廊拐角弯处,大片的深色枝蔓和灰瓦长檐当中,无声无息地探出一点胭脂红。
他于凝神思索中忽然察觉了那一点不寻常的红,视线随之转过去。
正看见长檐下的藤蔓枝条被雪白的指尖左右拨开,缝隙中露出一只琉璃般剔透的乌黑圆眼,往木楼方向悄然瞥来。
两人的视线意外对上了。
魏桓的唇角无声地弯了弯。难怪半日寻不到人,原来悄悄躲这处。
叶扶琉:“……”藏身宝地暴露了!
魏桓盯了眼攀爬茂盛的角落藤蔓。被雪白指尖扒拉出来的那道缝隙迅速合拢,胭脂红色的衣袖也消失无踪。
下一刻,他像是没有发现角落的秘密般,视线远眺,转望向别处。
一眼发现了门外的不寻常。
————
沈家亲随和祁家豪奴,两拨人不知如何混在了一处,足有三十来号壮汉,牵十余匹大马,为首两个倒还体面齐整,身后跟着的各个像是群殴过一场的模样,你别说,摩拳擦掌,气势凶悍得很。
祁棠当先领头,沈璃跟随身后,众人气势汹汹沿着小镇长街往北,在大管事秦陇警惕的眼神里,绕过叶家——
直奔隔壁的魏家而去。
“魏家人出来!”祁家豪奴砰砰砰地砸门,“我家主人在此。叫魏家主人出来当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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