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看他双手乱舞,嘴里嚷嚷着有鬼,一点认知都没有,人老了变成这样,也是可怜。
老年痴呆病人的儿子认识白苏,之前他还去买过止疼贴,“白医生,你能帮我爸看看吗?”
“平时我爸不会这样乱嚷嚷,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一下说这里有鬼,一下子说那里
有坏人,他还被吓到摔断手了。”
白苏还记得这个人,于是顺手帮他爸爸把了下脉,脉象极细,微弱如风卷残烛,其中又隐约能辨出脏气衰竭、痰浊蒙窍的痕迹。
老人老年痴呆严重。
生命也即将走到终点。
白苏迟疑了两秒,还是告诉了病人真实情况,“应该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这个儿子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后又露出一抹轻松,“这样也好,不用再受折磨了,家里人也轻松了!”
白苏看他接受得很快,抿了下嘴角,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先回离开了。
回小镇的路上,程冬冬有些感慨,“我听那人透露出来的意思,似乎家里老婆很厌烦老大爷,他估计也是顶着压力照顾的。”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白苏知道他想说什么,做大夫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程冬冬叹了口气,“小时候,父母从不嫌弃随意哭闹、大小便的我们是拖累。”
白苏偏头看着路边牵着娃娃散步的母亲,“大部分父母对孩子可以做到毫无保留的爱,但大部分的子女对父母的好却是有条件的。”
“我肯定不会嫌我父母的。”何信小声保证着。
“我也觉得,咱们信儿的人品好,以后肯定很孝顺父母的。”程冬冬揽住何信的肩膀,哥俩好的轻轻拍了拍,“对吧?”
“我现在也孝顺。”何信纠正他。
“是是是,信儿现在也孝顺父母。”程冬冬是知道他每个月的收入都拿给家里做开支了的,也因此挺心疼何信,毕竟外面哪个二十出头小伙子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何信早已担起养家的职责了。
何信注意到程冬冬的眼神,不由蹙眉,“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啥。”程冬冬转头看向白苏,“师父,你终于回家了,我们吃顿好的给你庆祝一下吧,庆祝你找回公道拿回医书,庆祝你手臂痊愈!”
“还没痊愈呢。”白苏虽这么说着,但还是去饭店给两人安排了一顿,吃饱喝足后就沿着小巷回家。
小半个月没回家。
白苏的房间和书房里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这两地方都是她的私人地盘,何信和程冬冬都默契的没进入,没人打扰所以落了灰。
白苏简单擦了擦屋子,然后趁着下午阳光不错,将拿回来的医书全部晒一晒,都晒上后她又去核对了一下老黎送来的药材。
程冬冬过来:“师父,这些药材黎叔说特别贵,有多贵啊?”
白苏指着眼前这一大堆:“这一堆加起来二三十万吧。”
“.......”程冬冬猛吸了一口气,“师父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们也不会大大咧咧放到客厅里,直接放屋里锁起来了。”
“还好没遭贼。”何信庆幸地拍拍胸口,“小师姐,你现在要做什么?我们帮你?”
“这些是用来做救命丸的。”白苏顿了顿,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得把所
有药材一一检查一遍,有一丁点不好都要找老黎索赔。”
“那必须的,毕竟几十万呢。”程冬冬上手要帮忙。
“不用,你们去做止疼贴,我把这些翻一翻就过去。”白苏将两人打发去忙其他的,然后拿起一棵黄芩仔细闻了闻,味道醇厚,大概十五年的年份。
白苏正打算拿旁边的栀子再看一下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偏头看看,发现是檀越发来的消息,询问她到家没。
“到了。”白苏顺手拍了张桌上的药材发过去,“正在清整理药材。”
病床上的檀越看了看照片里的药材,就知道她是想做救命丸,脑中忽然回忆起白苏曾从他这儿拿走了不少救命丸,每次都说做了还他,但一次都没还过。
‘身残志坚’的檀越用手指艰难的的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多做点,你欠我很多颗救命丸。”
白苏看到消息,轻轻扬了下眉,“你放心,你资助了人参,我肯定分你三分之二。”
檀越看到回答,猜她大抵是忘了欠檀青的债了。
等他回到小镇,会让她一件一件记起来的。
在小镇的白苏打了个喷嚏,疑惑的抬头望了一眼阳光明媚的天空,没有吹风呀,怎么还着凉了?
白苏揉了揉鼻子,回屋换了一件厚一点的衣裳,然后继续整理药材,整理好后一起收好,等她右手能完全使上劲儿后再做。
下午时间很长,她们做了许多膏药,足够用一周的分量,另外还将医馆里外打扫了一遍,玻璃窗都被擦得澄亮。
隔天开门时,大家都夸医馆的玻璃能道照出人影了!“这玻璃亮堂堂的,把我照得身材多纤细啊。”
“是玻璃干净吗?,明明是想白医生想瘦的。”
“白医生,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是怎么熬过来了,每天都要刷几遍挂号程序,可就是等不到你回来的消息。”
“我们也是,我们在网上看到杏林堂被查封,还以为你当日就回来了,没想到又过了这么多天才回来。”
又有人问:“网上说他们狗急跳墙让人撞你,是真的吗?”
“是真的。”白苏抬了抬还没彻底恢复的右手,“现在还有点疼。”
病人们这才注意到白苏的右手袖口下是缠绕着绷带的:“你不说,我们都没注意到。”
又有病人关心问道:“才没恢复你就重新开门啦?手不要了?”
“是啊,我们也不是那么着急。”
“用了膏药,恢复了七八成,只是把脉开方没啥问题,就是今天可能会慢一点。”白苏让大家进来看诊。
先进来的是患有肝硬化的魏才,“白医生,我的药全都吃完了,中间停了七八天,这没事吧?”
“没事。”白苏左手帮魏才把着脉,左关上部肝还是有些涩滞,但气滞血瘀的情况好了一点点,“喝药后恶心、食欲不振的情况好点了吗?”
“好一些。”因为胃口明显好了一些,所以魏才看到白苏一回来
就匆匆赶来抓药了,“我平时小半碗就觉得顶得慌,最近能吃一小碗。”
“胃口好了就是好征兆。”白苏起身帮魏才扎了针,“你之后每天都来吧,我接下来一段时间每天都在。”
“好,我们家在外面村子里租了一套民房,和郑大龙、李大龙他们这些病友一起住,到时候每天都过来。”魏才发现了白氏医馆的厉害之处,自然不愿意错过,所以和相熟的病友们约着一起过来看病。
郑大龙和李大龙就等在后面的,看白苏望过去,两人都朝她咧嘴笑了笑。
白苏也回以一笑,然后继续帮大家看诊和针灸,时不时交代程冬冬写药方时写清楚一点,以免何信不认识。
章超也急急忙忙的带着喉癌的老爷子过来针灸看诊,“白医生,你看看我爸情况怎么样?这都十几天没针灸,我担心......”
他瞄了眼准备针灸的父亲,压低声音小声问白苏:“会不会恶化了?”
白苏正在取针,“吞咽变严重了?”
章超说道:“这倒没有,和你离开之前差不多,有一点疼,但该吃吃该喝喝。”
“该吃吃该喝喝就是征兆啊。”白苏拿了银针走到章老爷子跟前,仔细帮他把了把脉,喉部聚集的痰瘀热毒蓄消散了一点,身体脾胃气血也好了一些,“老爷子,最近胃口好些了吧?”
“好多了,能吃能睡的,上厕所也利索。”章老爷子觉得自己身体挺好,就是搞不懂为什么老是喉咙痛,“白医生你医术不行啊,一个小小的喉咙痛都还治不好。”
白苏没和不知情的他生气,只是说道:“越小的病越不好治,大病反而更好用猛药。”
“是吗?”章老爷子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白苏直接给他扎针,扎好后再给他开药,新的药里加了蜈蚣、蝎子之类的药材,蜈蚣擅长开瘀解毒,对他喉咙肿瘤效果更好。
章超偷瞄了眼和其他人闲聊的父亲,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小声对白苏说道:“白医生,你看我爸能吃能喝的,精神也挺好,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他得了病。”
“你瞒着他是对的。”白苏顿了顿,“坚持针灸吃药吧。”
“肯定要坚持的。”章超还是觉得现在的效果有点慢,“要是能更快一点就好了。”
“你想更快一点?要不要试试真正的银针?”白苏犹豫片刻后说道:“二千一次,效果会好一点。”
“这么贵啊?”针灸一个月就得六万,章超支付不起。
“白医生,这个银针真的效果更好一点吗?我能试试吗?”陈金家里条件相对宽裕,只要效果好,愿意多花钱。
“可以,不过得等一会儿,那个消毒需要一些时间。”白苏让程冬冬去取银针,她则继续帮后面一位病人看诊。
这位病人瞧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白苏打量着他,对方戴着帽子,帽子下光秃秃的,没有头发,整个人瘦得有些脱相,瞧着已经病入膏肓的样子。
白苏伸手帮他把了
把脉,脉象沉细,右关脉处尤为细软,是很典型的跗骨脉,病在胃,且已有实证,“你知道自己的病吗?”
男生大概三十来岁,但因为瘦骨嶙峋,脸色蜡黄,瞧着年纪又大了一些,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轻轻点头说知道:“我现在胃癌晚期。”
白苏点点头,知道就好。
“我之前一直在治疗,但没什么效果,我不想浪费钱就回家了。”男生叫周永,他回家等死时,忽然接到朋友小熊的电话,和他推荐了白氏医馆。
大家都知道癌症是绝症。
医院都没办法,一个中医又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周永压根不抱希望,不想再浪费钱。
结果他老婆听到后,非要让他过来看病试一试,不来就跳楼,他实在没办法才过来的,趁着老婆去外面给他买水,所以自暴自弃的对白苏说道:“白医生,你随便给我开一点药,我拿回去交差就行了。”
“......我不能为了你交差,就败坏我医馆的名声,该怎么开药还是怎么开药。”白苏继续帮他把脉辩证,脾胃寒凝血瘀,痰湿内生,瘀阻成积,牵一动全身,脾肺肝肾也被影响得极为虚弱。
白苏问他,“平时有吐血?”
周永点头说有,“上厕所也有血,还腹胀、呕酸、胃口差、恶心,另外包括血小板等指标都很低。”
因为生病,所以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他不想反复张嘴,所以一次性将所有话都说了出来。
白苏看他提不起力气,也不再多问,把脉清楚后就直接开方子:“针灸和吃药一起试试,行吗?”
“就开一点药。”周永不想再扎针。
“不行,一起针灸试试看。”买水回来的周永妻子立即打断他的话,“我都打听过了,白医生针灸很厉害的。”
周永捂着隐隐作痛的胃,有些难受。
“老公,针吧。”周永妻子直接拍板,“拜托白医生直接给他扎。”
“行。”白苏让她扶着丈夫坐到隔间,让她撩起袖子和裤子。
等撩起来后,白苏就看到了满是淤青的胳膊和腿,上面针眼斑驳,都是输液、打针、化疗后留下的。
白苏没多看,直接取针扎了外三关穴和四花上中穴,主要是疏心清肺、调理脾胃、治疗胃病的。
扎针时,周永就靠在妻子的怀里,神色漠然的没说话,不过在白苏轻轻捻转,运气刺激经脉时,察觉到暖意的他精神一振,这就是针灸吗?
白苏看他情况严重,帮他运气了两遍,然后才出去帮他开药方,用的黄土汤,以灶心土、就干地黄、炮附子、阿胶等药材为主,另外因他呕酸,所以加了旋复花、代赭石,另外再加了侧柏叶、炮干姜、艾叶来治疗脾不统血的吐血症状。
将药方开后,白苏同周永老婆聊了几句,“他有一点自暴自弃,我担心他不会坚持针灸和吃药。”
周永老婆知道丈夫求死的想法,无奈的叹了口气,“好,我一定好好监督他。”
“情绪很重要,要有希望。”白苏理解生病的人心理负担重,但若想不开,她就是神也没办法,“小镇周围有山有河,可以钓鱼,也可以爬山捡野果子捡蘑菇,如果时间允许,你们可以多出去转转。”()
“好,谢谢医生。”周永老婆感激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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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白苏帮周永开完方子,外面古老爷子哎哟哎哟的走了进来,“小白医生,快帮我看看,我不小心扭伤了。”
“怎么回事?”白苏忙问道。
“我刚才在家打高尔夫,结果扭了两下就听到后腰咔嚓一声响,缓了缓就发现有点胸闷恶心,头晕头痛,后背也疼,另外手臂也麻木的动不了。”古老爷子说话间都觉得胸口疼,像有一把刀一直在刺凶口,钝痛明显。
“我帮你看看。”白苏领着古老爷子进隔壁,让他撩起衣服后帮他按了按,刚碰到后背古老爷子就疼得直吸气。
“胸椎错位了。”白苏按了两下就找到了原因,“问题不大,老爷子你低头曲背,我帮你弄回去。”
古老爷子点点头,按照白苏说的摆好姿势。
白苏活动了下自己有点疼的右手,然后按住错位的地方,轻轻往前一推一旋,随着咔的一声响,错位的胸椎就复位了,“好了。”
古老爷子站了起来,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不少,闷痛感也没了,“诶,一下子就好了。”
“之后别再做扭转的动作,小心再次错位。”白苏叮嘱着古老爷子,刚说了两句程冬冬一脸警惕的跑了过来,“小师姐,之前我们觉得不像是单纯看病的那个老头来了!他说找你有事。”
“找我?”白苏疑惑地撩起帘子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小薄袄的老者站在门口。
古老爷子也看了两眼,“那好像是C城杏林堂的坐诊大夫。”
杏林堂?
白苏瞬间警惕起来,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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