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窦惜柔的表姐也长叹一口气。
“二小姐说的是对的,三小姐,你别太冲动,当初我姨娘也是一样,我娘要帮她和离,她还怪我娘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呢。我娘当时气得几年没跟她说话,后来她去世了才后悔,说她也有她的苦衷。姐妹有时候是要互相体谅,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她们这样选择有她们的道理……”
“狗屁道理!”凌霜一句粗话,把这些文文静静的小姐惊得一个机灵,她看着周围,道:“别骗自己,什么互相体谅,体谅来体谅去,最后挨打的还是在挨打,这些体谅有什么用吗?人活一口气,有时候陷在沼泽中自己不觉得,外人拉她一把,出来了才清醒。有谁是生来喜欢挨打的?谁没有糊涂的时候?难道你们不希望自己糊涂的时候有人来拉自己一把吗?”
“我不希望。”娴月直接道:“要是我这么糊涂,就死了拉倒。人人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前车之鉴还在呢。”
她意有所指,显然是说柳子婵,这是她们三姐妹之间的暗号,凌霜听得一愣,其实柳子婵那事,也是有点震惊她的,她没想过,也许有时候执着拉人出泥坑,还会被人恨上,是在卿云的事上学到这道理的。
卿云听了,却并不生气。她不是急智的人,不像娴月和凌霜,可以这样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快如雷霆。她从来慎重,任何一句话,不在舌尖打个转是不会出口的,这次自然也一样。
到这时候,也是该她开口的时候了。
“你们别吵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她一说话,自然带着一股沉静的气质,定海神针似的,众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娴月和凌霜也算听话了,只听见卿云说道:“娴月说的对,梅姐姐之所以选择现在还留在徐家生活,自然有她的理由,这个理由盖过了自身的幸福,这是她的选择。就算我们现在去劝她,她多半也是坚持原来的生活,不会离开。”
娴月难得听到她和自己意见一致,敢要插话,卿云却伸手制止了她。如果娄二奶奶在这,不难发现,卿云这股说正事的架势和她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要是因为这个,我们就坐视她继续受苦,那也太冷漠了。这世上人人都有不得已,但作为姐妹,我们既不能替她做决定,也不能就用这个做借口,彻底不管了,那跟陌生人还有什么区别?”卿云娓娓说道:“我们要在她的选择基础上,让她过得更好。她选择留下,那就让她留下,但解决掉留下的痛苦,就好了。我想,她丈夫虽然暴戾,但毕竟不是疯子,权衡利弊还是知道的,要是打她的代价太大,他也会收手的……”
她言下之意,是要徐徐图之了。至于如何徐徐图之,那就是做夫人的智慧了。徐家毕竟只是姚家的姻亲,要论起权势来,也不过如此,打老婆的男人一贯如此,到了外面,都不过纸老虎罢了。
凌霜还想再说,被娴月掐了一下,低声道:“人多耳杂,你别嚷嚷了,有什么话,等晚上娘忙完了大家一起商量不行吗?”
凌霜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好在荀文绮不在,女孩子们还算团结,只是神色戚戚然,都在各自思索。
“今日的事,涉及梅姐姐的隐私,人人都好面子,虽然我知道你们是无意间撞破,还请各位姐妹体谅,我们知道就好了,不要再告诉别人。”卿云甚至替梅姐姐善起后来,她也知道这些话约束不了大家,只是恳求道:“大家都是女孩子,以己度人,如果你是梅姐姐,大概也不希望人人都知道自己挨打的事吧。希望大家体谅,不要雪上加霜了。”
女孩子脸上都有恻隐之心,显然都被说动了。果然,卿云话音未落,梅姐姐的丫鬟金蝉就跑了过来,她显然是受了嘱咐的,一见众人这样,就知道事情传开了。进来就道:“我家夫人遣我来说,今日有事,得先走了,改日再聚,请小姐们体谅。世事不要只看表面,这里头也有误会,小姐们都是蕙质兰心,肯定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徐家是书香门第,名声极好的,今日失陪了,改日再请小姐们来徐家玩。”
娴月听了,便冷笑一声。
“你想救她,她还担心你乱传话呢。”她懒洋洋往旁边一坐,笑道:“我看咱们还是丢开手吧。”
打哑谜没有比她更厉害的,她还朝着金蝉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放心吧,‘书香门第’的厉害,我们是领教了,上门也不敢上门了,我们惜命,不会管闲事的。我们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呢,没空管别人的死活。卿云不是说了吗?我们可尊重她的选择了。”
“娴月。”卿云不赞同地制止了娴月,对金蝉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们知道了,不会乱传的。月香,你和阿玉陪着金蝉回去吧。”
她是想让月香过去的路上陪金蝉聊聊天,套些话出来,了解里面的情况,好慢慢想怎么救梅姐姐。
金蝉一走,茶室里气氛顿时更加凄凉。在这里的都是待嫁的女孩子们,今日的事太过刺激了,明明上一刻还是体体面面的少妇,抱着可爱的孩子,天伦之乐,连她们也有些羡慕。下一刻却挨了巴掌也不敢出声,只能早早回家去了。
那一巴掌虽然没有亲自看见,却直接打碎了这些女孩子的美梦,让花信宴许诺的那个美好未来都显得不可靠起来。大概每个人今天回家后,睡前思考的都不是嫁个如意郎君,而是万一自己落到这境地怎么办?父母会不会替自己出头?有没有姐妹可以倾诉,一起筹谋。娴月那话虽然说得冷漠,但作为外人,还能有什么选择呢?难道卷进别人的家事,惹一身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