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姨说抄家时她十五岁,怪不得言辞应对都这样成熟了,卿云自然听得出她话中深意——这里是烟花之地,你清清白白的闺阁小姐,怎么能来拜访?这份心我领了,请你回去吧,千万别连累了自己。
“请告诉你家小姐,我不是什么千金万金的人,我和小姐一样,是寻常的闺阁小姐而已。”卿云让月香这样回道:“我今日拜会,是有要事而来的,请小姐见一面。”
她让月香拿出拜匣来,里面放着那柄玉如意,让婆子递了进去。
但岑小姐也是固执的人,婆子很快出来了,连着匣子也一起出来了。婆子自己都觉得岑小姐有点说不过去了,传话道:“小姐,咱们家小姐回了你一句诗呢。”
月香接过,奉给卿云,是一页薄薄的兰花笺,上面字体清秀,看得出岑家两榜进士的家学渊源,写的是句诗:感君贵相知,遗我泉客珠。知君有高义,哀我罪难赎。
落笔成诗,才学可想而知。她把卿云送她的玉如意比做泉客珠,用了典故不说。又点明了卿云之所以见她,而她又为什么不见的原因:
她听懂了卿云那句“我和小姐一样,是寻常的闺阁小姐而已”,知道卿云是知道了岑家的事,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卿云有君子的仁义,自然不会因为她沦落教坊贱籍而看不起她,反而要上门来拜会。在卿云心中,她和自己一样,也是千金万金的小姐。
但她的身份难赎,教坊贱籍不比寻常风尘女子,没有赎身出去的可能。贺家这样的上下奔走,尚且不能救她出来。卿云和她交往,不过是把自己的名声也弄坏罢了。卿云虽然高义,她却不能玷污卿云的名声,所以无论如何,都是闭门不见的。
月香不懂诗,自然也看不懂卿云看完这首诗时眼中的哀怜。
“打起帘子。”卿云叫她。
月香大
惊,叫道“小姐()”,但见卿云神色固执,也不敢违抗,只能打起帘子。那婆子原本以为只是寻常小姐,见了卿云这样的端庄贵气,美貌娴雅,顿时愣了一下,道:小姐,这地方可是……?()_[(()”
“我知道。”卿云淡淡道。她走下轿来,从月香手中,取出玉如意,仍然奉给那婆子,道:“请姨娘帮我将这个送给小姐,劳烦姨娘传话,就说‘卿云没有小姐的高才,不能落笔成诗,无法答谢。见小姐的字写得好,有林下风气,请小姐替我抄《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不拘多少遍,月底前给我就好,我有大用处。玉如意就是润笔,请小姐千万帮我这个忙,多谢小姐了。”
连婆子也觉得她是要找个理由送如意而已,但见她说得恳切,也叹一口气,接过如意。要进去前,又忍不住回头道。
“论理,我不该多嘴。”她跟随岑小姐多年,想必也知道她的苦痛,垂泪朝卿云道:“但小姐心善,实在罕见,要是我家小姐真能和小姐以朋友来往,也不枉了小姐一片心。可惜了……”
“我也知道,岑小姐不是不愿意,是不能。”卿云道:“请姨娘把我的话带到,请小姐一定答应我的请求吧。”
也许是这婆子确实着力劝了,也许是岑小姐确实被卿云的执着打动了,婆子再出来时,手上终于没拿着那玉如意了。
“小姐答应了。她说:本来喝了娄小姐的茶,就一直过意不去,想要回礼,又怕玷污了小姐,听说佛家能了却因果,不沾凡尘,可见经书干净,她愿抄经送给小姐。玉如意既是小姐的一片心,就厚颜留下了,多谢娄小姐。”
卿云终于微微笑了。
“多谢你费心,请你转告岑小姐,如意是我祖母送去庙中开过光的,请小姐放在案边,一定能保佑小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借小姐吉言了。”婆子有些愧疚地道:“真是惭愧,小姐辛苦来一趟,都不能奉一杯茶给小姐……”
“哪里的话,不必客气。”卿云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小姐,到时候一定来喝姨娘的好茶。”
她道过别后,重新又坐回轿中。让轿夫重新抬回景家,月香悬了一路的心这才重新落回腔子里,背后已经是出了一身的汗了。
“小姐今日可吓死我了。”她不安地道:“虽然那是个有才学的小姐,但到底是烟花之地,小姐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去了。不然夫人知道,我的命不值什么,小姐的前程坏了才是最要紧的。”
卿云神色平静,但眼中似乎在盘算什么,并没有接月香的话。等到了景家,才吩咐月香道:“去,看看头梳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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