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千万遍悄悄看过贺南祯的人,谁会知道他嘴角有一道淡到极致,已经变成浅浅一线白色的伤疤呢。
凌霜看着卿云,只是恍然大悟又意味深
长地笑,忽然把手一抬,像要张口,卿云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哪里还捂得住。
“我知道了!”凌霜到底把这话说了出来:“你喜欢贺南祯。”
“凌霜。”卿云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想要拉住她,凌霜已经一尾鱼一样溜了出去,竟不是找娴月,而是朝外跑去,卿云吓得连忙问:“你干什么去?”
凌霜只是大笑,嚷道:“快牵我的马来,我要去干件大事呢。”
卿云连忙去拉,哪里拉得住。到底被她一溜烟跑掉了,卿云满脸涨红,那边月香还以为她们吵架了,连忙过来搀住她,问“小姐,怎么了?”那边娴月也被吵醒了,出来问什么事,卿云哪里好意思说,只得坐在藤椅上,默默无言。只寄希望于凌霜不要那么天马行空,真把这事嚷出去了。
但她的希望落空了。
凌霜跑走不到一刻钟,外面响起马蹄声,卿云从来没有像这刻这样恨过娄家的宅院小,长驱直入根本拦不住。果然很快外面就响起询问声和丫鬟笑声。
卿云一看见贺南祯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就连忙要往房里走,但她正病着,哪里走得及,刚站起身,还没走两步,贺南祯已经走到近前来。
娴月七窍玲珑心,一双眼睛把贺南祯和卿云神色扫了两遍,顿时猜到大概,笑道:“好你个贺南祯,王侯子弟就是这规矩,直入女眷后院?”
“事急从权。”贺南祯认真朝她行礼:“我有重要的事要问卿云小姐,请通融一下吧。”
娴月从来难缠,这时候却这样好说话,立刻一招手,笑道:“月香,你们都跟我进去吧,让他们说话……”
卿云本来脸色通红坐在一边,听到这话,急得叫“娴月”。娴月哪里管她,真带着丫鬟们都下去了。卿云想走,也走不脱,只得坐在椅子上,把脸转去一边。
越是这时候,时间过得越慢,她只恨不能靠眼睛把藤椅盯穿,贺南祯偏绕到她前面来,卿云不肯抬头,他就跪下一条腿,半蹲着和她说话。
此时此刻,也像极当初教坊令下来的时候,卿云怎么能不懂。
“不管凌霜和你说了什么,都不是真的。”她红着脸解释道。但自己也觉得这话毫无说服力,立刻又解释道:“就算有什么,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罢了,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因为当初岑家的事就想着报恩,平白折辱你跟我两个人罢了。”
她从来不说这么重的话,可见是窘到极致了。
贺南祯也知道不好一下子说开,于是只是温柔笑道:“这关乎我们两个人,怎么是你一个人的事呢?”
他本是仰视,又带笑,正是凌霜说的招蜂引蝶的桃花眼,神色那样温柔,卿云立刻把眼睛别开了。
她昂着头,竭力语气冷硬地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我劝侯爷把今日的事忘了吧,侯爷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困扰,只管去忙自己的事,就是报答我了。”
“如果我说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呢?”贺南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
卿云的神色一震,但很快又倔强地抿住了唇。
“请不要取笑我了。”她的眼泪很快落下来,道:“我知道侯爷爱说笑,但我只不过是个古板迂腐的小姐,虽然没有心,但也是会伤心的。”
贺南祯伸手碰她的脸,立刻被她躲开了。
就算满京都传她是倒了的高楼,断了的锦缎,但她也仍然是高傲的娄卿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贺南祯没有说话,巧舌如簧的贺侯爷,什么事都可以举重若轻地说笑,原来也有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过了许久,卿云才听到他叹息了一声,道:“我真该死。”
“因为我行事轻佻,爱说笑,轻浮浪荡,信口开河,秦翊劝过我许多年,说我会付出代价。”他半跪在地上,认真告诉卿云:“我以为什么代价都承担得起,却不知道这代价最终落在你身上。”
因为他那一句没有心的话,卿云自卑到如今。她是君子般的人物,不流露出情意,因为知道她对他有大恩,怕他存了报恩的心。所以处处隐瞒,一丝情意也不流露,连他也骗过去了。其实她如此介意。因为她喜欢他,所以那句话在日夜煎熬她的心。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替换这日日夜夜的煎熬,我……”贺南祯也抿住了唇,他抬眼看见回廊上忧心看着这边的月香,问道:“月香,京中各种节日,婚丧嫁娶,都有贺帖往来,你们门房收的拜帖,都放在哪里?”
“冯二叔收着呢。”在房内听墙角的娴月立马高声道。
“烦请姐姐帮我拿过来吧。”
月香也急,真就匆匆去拿了来,是个锦匣,里面放着厚厚一摞,贺南祯接过来,放在藤椅上,给她一张张铺开,将安远侯府的贺帖全都挑了出来,又打开一张秦家的做对比。
团花洒金的拜帖上,每个字都是贺南祯俊秀笔迹,除却问候娄二奶奶夫妻的例话外,总比秦家多出一句:问众小姐安。四节八庆,娄老太君寿宴,娄老太爷冥寿,乃至娴月的婚礼,总有这么一句。
贺南祯抬起头,认真问卿云。
“娴月和贺云章早已两心相许,凌霜和秦翊是前世的冤家,烦请娄姑娘告诉我,我这半年来,问的是谁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