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在找阿加莎的路上,福尔摩斯想象过无数种找到阿加莎时场景,唯独没想到会像现在这样——
年轻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地坐在树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窝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她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害怕彷徨,只是言笑晏晏,语气微嗔地埋怨他来得晚的原因是她快要饿死了。
而在离她几米开外,一只受了重伤的野猪奄奄一息。
福尔摩斯一时怔住,不知道该要怎么回应。
反而是尾随在后的华生和莱斯特雷德先生两人上前。
“阿加莎,你没事吧?”
华生的语气有点着急,将手里的那把铃兰塞给莱斯特雷德先生,跑到阿加莎身旁。
阿加莎还善意提醒道:“华生医生,当心,旁边有一个捕兽夹。”
华生:“……”
华生将手中的煤灯放在旁边的平地上,蹲在阿加莎身旁看着她的右脚踝,脚踝已经被她撕下的裙摆布料包扎过,血迹染红了淡樱色的布料。
华生看了看旁边那个大捕兽器,只见上面的齿轮上还有鲜血。
光是看,都令人觉得心惊。
华生惊得说不出话来,皱着眉头看向阿加莎。
目光里尽是无可奈何,又带着十分的不赞同,华生低声说道:“阿加莎,太胡闹了。”
阿加莎默了默,然后说:“别这样,华生医生,不知情的以为我快要死了。”
华生:“……”
这时,阿加莎又说:“能先把小克里斯汀抱走吗?虽然她睡着的时候像只可爱的小粉猪,但抱久了还是会觉得有点重,压得我的腿都没知觉了。”
阿加莎的话刚落,原本怔住的福尔摩斯三两步过去,将她家里的小家伙一把抱起,转身就交给了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手拿着铃兰,猝不及防被塞来一个小东西,除了双手接住没有任何办法。
福尔摩斯将克莉丝汀交给莱斯特雷德先生之后,蹲在华生身旁,他拎起之前华生放在地上的煤灯,靠近阿加莎受伤的那只脚踝。
华生正在低头拆她包扎过的伤口,来的时间急迫,他并没有随身携带急救用的伤药,但是先看看伤口心里有数会比较好。
华生将淡樱色的丝绸拆开,他还没说什么,就听到旁边的福尔摩斯轻微地倒抽一口气。
即使煤灯照明度有限,但也能看到阿加莎的脚踝被捕兽器的齿轮伤得很深,有的地方甚至能见骨。福尔摩斯想到她的手腕被擦了一下,华生说顶多是软组织挫伤的程度,阿加莎都说她块疼哭了,现在伤口这么深,得疼成什么样?
福尔摩斯眉头皱得很紧,目光看向阿加莎。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也很关心自己的伤势,很忧心地问华生:“华生医生,我伤得很严重吧?腿会不会被捕兽器夹残废啊?你看看捕兽器上有没有锈?伤口没有及时处理,会感染吧?”
这时
候知道担心自己的伤势了,一腔孤勇、单枪匹马跟着别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为自己多担心一点点?
华生被气笑了,冷声说道:“会残废,会感染。”
阿加莎:“……”
阿加莎有点想哭,“……如果会残废的话,我就不想活了。”
福尔摩斯看看华生,又看看阿加莎,说:“约翰,先离开再说。”
抱着小克莉丝汀的莱斯特雷德先生也附和说道:“对,不仅是阿加莎脚上的伤势需要检查,这个小女孩身上的体温有点高,又昏睡不醒,也急需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阿加莎:“克莉丝汀在一个小时前是清醒的,她年龄太小了,又没吃东西,可能已经低血糖昏迷了。”
说着,她看向福尔摩斯:“你带薄荷糖了吗?”
福尔摩斯顿时意会,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薄荷糖,想喂给克莉丝汀吃不太可能,她年龄太小,又失去意识,硬糖只会噎死她。
福尔摩斯喂阿加莎吃了两粒薄荷糖。
阿加莎含着糖直皱眉,薄荷的清凉盈满口腔,几乎要从鼻腔里冲出来,她忍不住埋怨,“夏洛克,你挑的糖太难吃了。”
这时华生已经重新将阿加莎的脚踝包起来,他拎着煤灯站起来,跟福尔摩斯和莱斯特雷德先生说:“先带他们出去。”
福尔摩斯点头,他直接弯腰,将坐在地上的阿加莎横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被公主抱的阿加莎:“……”
她双手搂着福尔摩斯的脖子,湛蓝色的眼睛有些错愕地跟福尔摩斯对视。
“怎么了?”
福尔摩斯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她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现在这么亲密,她感觉自己周身仿佛都被他身上那股烟草味浸透了似的。
阿加莎那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似的扇动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平时看着瘦高瘦高的,尤其是去里昂生完病回来之后,看着就像是个病秧子似的,没想到还能抱得动我。”
病秧子福尔摩斯:“……”
阿加莎看了看姿势,虽然公主抱很梦幻浪漫的感觉,但是在小树林里公主抱就妨碍视线了,于是她说:“你这样抱着我,不如背着我方便。”
福尔摩斯皱眉,抱着她掂了下,“你怕我真的是病秧子,会因为体力不支将你摔倒地上?”
阿加莎有些无语。
华生和莱斯特雷德先生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阿加莎眨了眨眼,“我担心你看不到路,我们会一起摔跤。你这样抱着我不好看路哦。”
福尔摩斯无话可说,于是将她放下,认命地蹲在她前方,“上来。”
阿加莎没有再说什么,顺从地趴上他的后背。
后背还挺宽。
阿加莎心想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让人这样背,感觉还挺新鲜。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手抱着小克莉丝汀,一手拎着煤灯走在前面,福尔摩斯背着阿加莎走在中间,
华生拎着另一盏煤灯在最后照明。
走出小树林的时间不长,只花了一刻钟。
出去之后,车夫维克哈姆和威金斯已经在树林外的路上等着,在他们身后,是一辆四轮马车。
福尔摩斯在追踪阿加莎的下落时,威金斯和维克哈姆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他们进树林的时候,福尔摩斯才叫威金斯让维克哈姆把马车驾到树林外等着。
维克哈姆见到福尔摩斯等人,连忙将车帘撩开,让福尔摩斯将阿加莎放上马车。
维克哈姆先生见到阿加莎的裙摆下方的布料被撕下来,露在裙摆之外的脚踝被草草包扎,血迹渗出来,看着有些吓人。
维克哈姆先生大惊失色:“天呐,杜兰小姐,您的脚怎么了?”
阿加莎微笑:“受伤了,华生医生说要残废了。”
维克哈姆先生:“……!”
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低声轻斥,“别胡说,约翰吓唬你的。”
阿加莎“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莱斯特雷德先生将小克莉丝汀抱上马车,华生也跟着上来,空间并不算小的四轮马车顿时变得有些逼仄。
福尔摩斯让维克哈姆将马车驶向摄政街华生的诊所,在马车快速而平稳地往摄政街急奔时,华生已经拿了在马车上的热水和杯子,化开车上备用的白砂糖给小克莉丝汀喝下去。
原本昏睡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张开眼睛,在看到阿加莎之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给,又继续睡。
莱斯特雷德先生叹为观止,感叹道:“你为小克莉丝汀不惧危险,将她安全从犯罪分子手中带回来。她这么小,仿佛就已经懂事,她十分喜欢你。阿加莎,这是缘分。”
阿加莎看着小女孩无忧无虑的睡颜,心里也觉得很满足。
从前父亲一次次为那些被虐待的孩童涉险,她知道父亲在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是为了心中的正义,但并不能感同身受。
但此刻她看着克莉丝汀的睡颜,对父亲的坚持有了更深的理解。
想起父亲,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温柔,“只要不是孽缘就好。”
福尔摩斯从摄政街找到郊区的小树林,花了将近三个小时,可是此刻从小树林往摄政街赶,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而半小时到时间,也足以让阿加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马车里的几位男士解释清楚。
“老卡特赖特说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猜他背后应该有人在支持他。而且以他为首的这些人,有着说不出来的别扭。”
这些人似乎都坚信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老卡特赖特是正义的审判者,代表正义。但是阿加莎了解过,老卡特赖特是个园艺工,一个老工人,除了赖以为生的手艺,他并没有什么地方特别令人信服。
即使当初他儿子的朋友出狱后,愿意将他视为父亲一样孝顺,不过也是那几个人而已,他们的本意如果只是报仇,那么在杀了布莱辛顿先生之后,就应该散伙。
可是他们还在物色下一个猎物,并在她因为霍德尔太太的病情而裹挟进他们的这些事情时,针对她而发生的一系列的警告行动,阿加莎都认为他们在顾忌着什么。
“在过去的十多天里,我经历了不少的意外事件,只要他们愿意,我很可能已经无法坐在马车里与你们说话了。”
阿加莎身上披着福尔摩斯的薄外套,神色沉吟,“包括今晚,其实他们很想杀我,但他们不敢。只能利用小克莉丝汀,迂回地将我引到小树林里,想借由猎人的陷阱,又或是动物的袭击这些因素,将我置于死地。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我猜是因为他们虽然觉得我碍事,但并不像他们过去的目标那样,罪无可恕。”
说起这个,福尔摩斯想起自己和莱斯特雷德先生不久前还在贝克街公寓里的发现。
他跟阿加莎说:“或许老卡特赖特只是一个傀儡。”
阿加莎也是这么想,马车里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和华生也是这么想,但老卡特赖特会是谁的傀儡呢?
对他们来说,都是急需要揭穿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