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与
橘子一块玩的弘昼听到这话颇为欣慰,终于有种“额娘总算支棱起来”的感觉,虽说直至今日,耿格格性子依旧绵软,可比起当初来,却已是天差地别。
弘昼为耿格格的变化感到开心。
可接下来的日子,他却开心不起来了。
他从耿格格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皇上赏给四爷的园子叫做圆明园,四爷这些日子大概会一直呆在圆明园中,这本是好事儿,可四爷却因三个孩子要接驾一事,找了两位老嬷嬷教他们规矩。
因弘时年纪不小,所以两位嬷嬷一位负责教导弘时,一位负责教导弘昼与弘历。
弘昼听闻这消息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天爷,他才一岁多,就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了?
当他看着脸拉的比鞋拔子还长的老嬷嬷,更加开心不起来。
带着老嬷嬷进内院的陈福笑着解释道:“……这位是瓜尔佳嬷嬷,从前曾在抬皇太后跟前当过差,最懂规矩不过,两位阿哥得跟着瓜尔佳嬷嬷好好学学才是。”
说着,他更是对着瓜尔佳嬷嬷恭敬道:“王爷吩咐过了,这些日子王爷不得空,就请嬷嬷帮着管教两位阿哥,若是两位阿哥顽皮,您不必姑息,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弘昼:……
他怎么觉得这话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瓜尔佳嬷嬷瞧着五十出头的年纪,虽年纪大了,但一言一行都透着落落大方:“还请公公帮着转告王爷一身,我定不负王爷所托。”
趁着瓜尔佳嬷嬷与陈福说话的空当,弘历则瞧瞧与弘昼咬起耳朵来:“……我听额娘说了,说这位嬷嬷很厉害,阿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请她来教我们的。”
他这话并未说完,钮祜禄格格还有后半句话,要他万万不能跟着弘昼一起胡闹。
但身为一个好哥哥,这话他可没说。
弘昼嘴撅的都能挂个油瓶了,等着瓜尔佳嬷嬷与陈福说完话后则开始道:“受雍亲王所托,从今日开始我就要教两位阿哥规矩了,且不说生在皇家,你们的一言一行惹人注意,便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好的仪态也会叫人高看一眼。”
“我先教你们站姿,站着的时候不可左顾右盼,不可摇头晃脑……”
弘昼一大早被耿格格揪起来,本就觉得困顿,不多时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瓜尔佳嬷嬷停了下来,看向他道:“五阿哥可是有事儿?”
“没事儿。”弘昼知道瓜尔佳嬷嬷的不满,可架不住他实在困极了,当即又打了个哈欠,“嬷嬷,我,我忍不住。”
他虽顽劣,却也不是没有分寸的,眼见着瓜尔佳嬷嬷年过五旬却还站姿如松,很是敬佩。
瓜尔佳嬷嬷道:“无妨的,人有三急,并非事事都能控制,小阿哥若要打哈欠可以微微背过身子,以手掩口,如此就不算失态。”
弘昼点头道:“嬷嬷,我记下了。”
接下来的小半日,弘昼少说打了有七八个哈欠。
可每次他都按照瓜尔佳嬷嬷所教,以手
掩口,微微背过身子。
弘历都替他觉得难为情,偏偏瓜尔佳嬷嬷视若罔闻,也没因这事儿训斥弘昼,到了下学时,她还不忘叮嘱道:“今日我看五阿哥很是困倦的样子,想必是因你们年纪小,正是贪睡的时候,明日晚半个时辰再过来吧。”
弘昼与弘历皆是一愣,继而连声称是。
学规矩的地方设在花厅,弘昼与弘历下学后手拉手往回走,弘历更是道:“瓜尔佳嬷嬷还是挺好的,和我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他印象中的先生都是刻板寡言的,他们稍微犯错,就要打他们板子。
但瓜尔佳嬷嬷看着虽严肃,可为人并不苛责。
弘昼再次打了个哈欠,嘟囔道:“瓜尔佳嬷嬷是挺好的,但我明日就不来了。”
“为何?”弘历一惊,忙道:“阿玛的话你也敢不听?”
弘昼是满脸不高兴:“我才不听,我还小,这么小的孩子才不用学规矩。”
说着,他更是冲弘历眨巴眨巴眼:“我这么乖,哪里还要学规矩?”
弘历早已习惯弘昼的厚脸皮,默默玩手指,没有接话。
回去之后,还未等耿格格开口询问,弘昼就道:“明日我不去了。”
耿格格如临大敌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弘昼一把抱起围着他直打转的橘子,嘟囔道:“不想去了,学规矩好累。”
耿格格哄道:“不去怎么能行?你阿玛还专程交代过的,弘昼乖,如今你学个规矩都叫苦不已,日后上学了怎么办?难道也像今日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
弘昼嘴上没接话,心里却已打定主意就该这般。
他是万万没想到身在皇家能卷成这样子,若他小小年纪就要遭受如此不合理的待遇,以后的苦日子还多着了。
在这等事上,弘昼向来是个行动派。
翌日一早,不管耿格格怎么喊他,他就是不起来,拿被子蒙着脑袋,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我不去。”
耿格格没法子,正打算差常嬷嬷前去花厅走一趟时,想了想却还是打算亲自过去一趟。
毕竟这瓜尔佳嬷嬷是四爷请回来的人,她可不能掉以轻心。
等耿格格到花厅时,瓜尔佳嬷嬷正在教弘历坐姿,瓜尔佳嬷嬷教的专心,弘历学的也十分专心。
有那么一瞬间,耿格格有些羡慕钮祜禄格格有个这般听话懂事的儿子,可这等想法却是转瞬即逝,她觉得她的弘昼也是极好的,便是给她千金她都舍不得换。
瓜尔佳嬷嬷很快注意到了耿格格,便前来与她说话,听见耿格格说弘昼死活不愿意前来学规矩,一点都不意外,只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耿格格心里则是七上八下的,很不踏实。
常嬷嬷则道:“……格格您说这瓜尔佳嬷嬷也是的,虽说这人是王爷请回来的,但未免也太傲气了些,对格格您不冷不热的,说不准还会在王爷跟前狠狠参五阿哥一本。。”
耿格格摇摇头,无奈道:“就算瓜尔佳嬷嬷真要这样做,我也没法子,毕竟这也是事实,弘昼这孩子的性子王爷又不是不知道,时而听话,时而顽劣,我可是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若王爷真因此下令不准他面圣,也未尝不是好事儿。()”
“格格您这话说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常嬷嬷扶着她的手臂,轻声道:“李侧福晋也好,还是钮祜禄格格也罢,这几日都想方设法好叫各自儿子在皇上跟前露脸,王爷虽子嗣不多,却也有三个儿子,那世子之位只有一个,若得皇上喜欢,这世子之位不就稳了吗?”
耿格格听了这话直笑:“嬷嬷,你觉得弘昼这性子有当世子的样子吗?别说王爷,就连我都觉得他不是这块料,来日若真将这偌大的王府交到他手上,只怕不出几年就要被他败的干干净净。”
说着,她更是沉吟道:“既然这世子之位已与弘昼没了关系,他在皇上跟前得不得脸又有什么关系?伴君如伴虎,皇上喜欢他是最好不过,可若皇上不喜欢他了?我啊,只盼着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就够了。”
今日她之所以没拎着弘昼前去花厅学规矩,就是有这般考量。
常嬷嬷还要再劝,可见着常嬷嬷心意已决,只能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等着耿格格回去后,弘昼还没起床,可他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在床上滚来滚去,听见耿格格说话的声音,连忙爬了起来。
耿格格一把就将他重新抱回床上,柔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光着脚下床?若是染上风寒了怎么办?”
说着,她点了点弘昼的鼻尖道:“我已经与瓜尔佳嬷嬷说了你不愿学规矩的事儿,只是她是王爷请回来的人,这事儿,得告诉王爷一声才是。”
说到这里,她便吩咐常嬷嬷下去安排。
常嬷嬷还是有几分犹豫,低声道:“格格,这事儿若告诉了王爷,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若是王爷不带五阿哥去圆明园了怎么办……”
她这话还没说完,耿格格就扫了她一眼,她没法子,只能下去。
耿格格看向弘昼,笑着道:“若你阿玛不带着你去圆明园,不去就不去,以后总会带你去的。”
她蹲下身子替弘昼穿衣裳,不急不缓道:“只是你得想清楚,若真因这事儿王爷不带你去圆明园见皇上,你可不许哭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弘昼重重点点头:“好。”
虽说他很想见见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帝,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日日当咸鱼的。
耿格格便专心低头替他穿衣裳和鞋袜,弘昼看着她好看的侧脸,由衷道:“额娘,您真好。”
耿格格嘴角微微扬起,不知道有多高兴。
有弘昼这话,就够了。
***
一过了正月,天气就渐渐暖和起来,褪去厚厚的冬衣,弘昼每日蹦跶的就更欢了。
整个雍亲王府都能看到弘昼带着橘子撒欢的身影,可真把弘历羡慕坏了。
() 偏偏弘昼还时不时在弘历伤口上撒盐,弘历作为弘昼关系最好的玩伴儿,在他日日前去花厅学规矩后,弘昼是百无聊赖,索性就时常带着橘子前去花厅找他。
弘昼也不打扰他,大多数时候就是带着橘子在花厅外玩,虽说没什么声音,但花厅窗户大开,看的他心里直痒痒。
可他还是乖乖在花厅里学规矩。
这一日,弘昼起床后陪着橘子玩了好一会,实在是无聊,便再次带着橘子前去花厅。
花厅里,瓜尔佳嬷嬷已开始教弘历该如何奉茶:“……虽说四阿哥是男子,可偶尔也会遇上给长辈奉茶的情形,来,您看着奴才,端柱茶盅底盖,一手扶着茶盅,就这样递上去。”
“若遇上不小心将茶水打翻的情况也不必慌乱,自己和长辈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任何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惊慌失措,这人一慌,就容易说错话,做错事,越是到了危急时候就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子来。”
弘历看着瓜尔佳嬷嬷演示,可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趴在窗台上的弘昼。
弘昼察觉到弘历在看自己,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等弘历又看向弘昼时,他又举起橘子来,更是挥舞着橘子的爪子冲弘历打招呼。
到了第三次,弘历再看向弘昼时,只见着弘昼头上已经带了个柳条编成的花环,不光他头上带着花环,还扬了扬手中的两个花环,一个显然是为自己做的,那另一个,难道是要送给瓜尔佳嬷嬷?
……
如此往复几次,弘历像坐牢似的总算熬完了一整堂课。
瓜尔佳嬷嬷刚吩咐他可以回去了,他还没来及找弘昼算账,弘昼就举起两个柳条编成的花环冲了进来:“嬷嬷,嬷嬷,您看,这是送给您的,您每日教哥哥规矩辛苦了。”
他送给瓜尔佳嬷嬷的花环上还簪了几朵花,猛地一看,的确还不错。
瓜尔佳嬷嬷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将花环收了下来:“多谢五阿哥。”
等着瓜尔佳嬷嬷出去后,弘历不满道:“你也是的,为何要打扰我学规矩?每次看到你,我都会分心。”
“啊?”弘昼面上露出惊愕之色,嘟囔道:“我觉得哥哥每日学规矩很无聊,所以才去陪你的。”
说着,他更是一把抱起橘子,跟在弘历身后:“每日哥哥都要跟着瓜尔佳嬷嬷学习规矩,横看竖看都只能看到瓜尔佳嬷嬷,所以我才想逗你玩的。”
“而且方才你看了我一眼又一眼,我以为你也觉得无聊,所以才故意逗你开心。”
弘历满腹不满顿时化为灰烬,取而代之的则是愧疚:“弟弟,是我错怪你了。”
见弘昼面上再次扬起笑容,他孜孜不倦道:“你每日都没有事情做,不如也跟着瓜尔佳嬷嬷学一学规矩,瓜尔佳嬷嬷教的规矩还是很实用的,就算见皇玛法的时候用不上,以后也用得上……”
弘昼却是一本正经道:“谁说我没事儿?”
说着,他更是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算了起来:“
我每天要陪额娘用早饭,和橘子一起玩,看丫鬟扫院子,还有吃糕点和果子,睡觉,听额娘讲故事……”
弘历见他说的头头是道,皱眉打断他的话道:“你这叫什么事?”
弘昼反问道:“这怎么不算?我每天要在上面花好多时间了。”
说着,他更是道:“难道哥哥每天吃糕点和果子,睡觉,说话不花时间吗?”
弘历是一个头两个大,提醒他道:“阿玛现在每天在圆明园忙着,没时间回来,这话等阿玛回来你与他说,他定要骂你。”
弘昼梗着脖子道:“我才不怕。”
话虽如此,到了晚上弘昼就听梅儿说四爷回来了,不得不佩服弘历真是长了长乌鸦嘴。
他不怕四爷是一回事,却担心四爷因这事儿迁怒于耿格格。
耿格格本就担心,听梅儿说四爷沉着脸去了李侧福晋院里,是愈发担心,低声道:“……说起来王爷已经快一个月没回王府了,一回来就径直去找李侧福晋,出来后肯定心情不好。”
四爷心情好才怪,怀恪郡主自大年初二回来后索性在雍亲王府住了下来,偏偏他的好女婿纳喇·星德一次都没登门过,怀恪郡主是那等旁人给她台阶她都还装腔作势不肯下的人,纳喇·星德一直没上门请她,她就算是心里着急也不肯拉下脸主动回去的。
弘昼想到纳喇·星德,拍着手道:“我想哥哥了。”
耿格格看着这傻儿子,简直是哭笑不得:“你啊你,你就保佑你阿玛不会找你算账吧。”
弘昼却一板一眼道:“阿玛又不是狮子老虎,又不会吃人。”
他已经想好该如何行事,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四爷一进来,他就朝四爷直笑,若四爷要怪罪耿格格,他就改变策略方针,扯开嗓子就哭,哭的王府上下都知道,他倒是要看四爷好不好意思。
反正他脸皮厚,他什么都不怕。
耿格格却想着若四爷今晚上去看年侧福晋就好了,年侧福晋温柔小意,好生劝慰四爷一番,说不准明日四爷心情就能好些。
实在不行,四爷去看福晋也好,福晋与四爷乃是少年夫妻,两人又阔别多日未曾见面,定是有些事情商量,退一万步说,就算四爷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对着福晋撒气的……
可有些时候却是怕什么来什么,耿格格正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求老天爷保佑时,门口就传来了梅儿惊慌失措的声音:“格格,不好了,王爷朝咱们院子的方向走来了,瞧着……瞧着王爷脸色不大好。”
自耿格格手上有了银子厚,就交代了常嬷嬷买通了内院的一些小丫鬟小太监,比如像今日,就能提前知道些消息。
完了!
这下别说耿格格,就连弘昼都有些担心起来——敢情四爷这是今晚上要同他们一个个把账算清楚?难道四爷就不怕上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