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四爷膝下子嗣少得可怜,他也就更担心了,万一四爷哪日真的想不开要皈依佛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弘昼吃了两块咸蛋黄莲蓉月饼就没有再吃了,他发现自四爷一进来,这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拍了拍手上的月饼屑屑,觉得四爷这样怪累的,便替皇上招呼起四爷来:“阿玛,您怎么不坐?您站着不累吗?”
说着,他又与魏珠吩咐道:“给我阿玛上杯金骏眉,我额娘说阿玛喜欢喝金骏眉。”
魏珠愣了愣,这位小阿哥将御书房当成茶馆不成?还挑三拣四起来?
可他看着皇上微不可察点点头,转身就下去了。
自四爷进来之后,腿肚子就直发软,便是当年皇上要废太子,他替老二求情时都没有过这等感觉。
哪个皇子或大臣到御书房说话还敢坐着?
是嫌日子太好过,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四爷战战兢兢的,低声道:“我不累,我也不饿。”
“真的吗?”弘昼想着这些日子四爷对他还不错,颇有孝顺道:“皇玛法留我在这里用午膳,您要是不饿,岂不是就吃不下了?”
四爷重复道:“我真的不饿。”
弘昼怅然若失道:“好吧,皇玛法说要御膳房给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说着,他更是道:“皇玛法说上次在圆明园,我尽了地主之谊,等着吃完午膳,皇玛法要带我去逛一逛。”
四爷再次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恨不得这就带着弘昼插翅离开这里,有弘昼在这里,实在太不安全。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
() 只鞋子悬在皇上头顶(),你知道它会掉下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掉下来,时时刻刻都得警醒起来,确保鞋子掉下来之后能第一时间跪地求得皇上原谅。
更要命的是,这臭鞋子……还是四爷自己的。
四爷只觉得这辈子叹的气都没今日加起来多,可偏偏皇上对弘昼却是极有耐心,听说弘昼饿了,当即就要魏珠摆饭。
皇上难得享受天伦之乐,爷孙之情,只觉得四爷在这里着实不大自在,便道:“你既不饿,就先行回去吧,晚些时候朕自会安排人送弘昼回去的。”
四爷可不敢冒这个险,连声道:“儿臣不饿,儿臣不累,儿臣就在这等着弘昼吧。”
有他在,这小崽子多少还能收敛几分,若他不在,只怕这小崽子就更猖狂了。
故而等着皇上与弘昼用饭时,四爷就坐在一旁……看着。
因今日是弘昼第一次进宫,皇上便要御膳房做了几道拿手菜,有色泽鲜艳的松鼠鳜鱼,喷香扑鼻的四喜丸子,鲜嫩爽滑的蟹肉双笋丝……满满当当摆了整张桌子。
昨夜四爷担心的一整晚都没睡好,故而今日一大早也没什么胃口,方才不饿是真的,毕竟忧愁当前,他也顾不上饿。
可如今他饿了也是真的,瞧见弘昼一筷子接一筷子吃的高兴极了,还连连直说好吃,看这架势,好像在雍亲王府没让他吃饱似的。
正吃的开心的弘昼时不时感受到自家阿玛那炙热的目光,不明所以的他还以为四爷很无聊,毕竟四爷一个人坐在那里还是很孤单的,所以他每吃到好吃的,都会给四爷介绍一番:“阿玛,这蟹肉双笋丝可真好吃,笋子嫩嫩的。”
“阿玛,这肉圆子真好吃,我可以一口气吃三个了!”
“阿哥,这鱼片汤真好喝,比我们平常喝的都好喝!”
……
香气迎面扑来,饥饿对四爷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不看不想就好了,毕竟从前在皇上跟前答话,别说饿肚子,就连三急都得忍着。
可弘昼正陪着皇上用膳,他得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弘昼,就怕有什么闪失。
偏偏这小崽子吃饭又香,大口大口吃饭,大口大口喝汤,他真的饿了。
到了忍无可忍之际,四爷低声呵斥道:“弘昼,嬷嬷是怎么教你的?食不言寝不语。”
弘昼乖乖闭上小嘴。
正用饭的皇上却淡淡扫了四爷一眼,眼神里有些不高兴:“弘昼还这样小,他懂什么?”
这下四爷乖乖闭嘴,闭嘴之前还恭恭敬敬道:“您说的是。”
弘昼看看皇上,再看看四爷,嘴角弯弯翘了起来。
皇上很少没这样痛痛快快用一顿饭了,妃嫔们也好,皇子们也罢,甚至就连大臣们与他用饭时都是战战兢兢,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而非饭菜身上。
他虽长寿之人,却也是吃五谷杂粮,到了这般年纪,胃口早不如当年,可瞧着弘昼吃的香甜,不知不觉中连自己胃口也好了许多,如今更道:“弘昼,你笑
() 什么?”
弘昼也不管方才四爷与他说不准说话一事,笑得愈发开心了,“我笑阿玛怕您。”
他如今已吃的小肚子鼓鼓的,将瓜尔佳嬷嬷教她的规矩忘到九霄云外,当着皇上的面是心满意足打着饱嗝儿,“在王府里,所有人都怕阿玛,额娘怕阿玛,哥哥怕阿玛……可是阿玛却怕您。”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些:“皇玛法,要是以后阿玛揍我,我来找您好不好?”
他虽声音压的很低,可这话还是传到了四爷耳朵里去了。
四爷再次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从前他都压不住这孩子,以后,只怕更压不住了。
皇上笑了起来:“好啊,自你上次挨揍后,你阿玛可有再揍你?”
弘昼正色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吧。”
四爷:什么叫好像没有?
他委屈得很。
弘昼人小,吃的少,如今见皇上还在用饭,索性就拿起自己的筷子给皇上夹菜起来,一下给皇上夹一筷子肉片,一下给皇上夹一筷子笋丝……看的魏珠都要开口说话了。
紫禁城中规矩多的很,天子用菜之前都得叫小太监试菜的。
弘昼没有试菜就罢了,这筷子方才他用过,哪里好给皇上夹菜?
魏珠正欲开口时,皇上却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乖乖闭上嘴。
弘昼却乐此不疲,不一会皇上跟前的白瓷碗就仿佛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更是道:“皇玛法,您多吃些,阿玛说了,您每日很辛苦的,要看好多好多折子,要见很多很多人……您得吃饱了,身子才能好好的。”
这话说的皇上与四爷俱是一愣。
四爷: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但皇上却觉得小孩子不会撒谎,一时间看向四爷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他知道,不少皇子都盼着他早日驾崩,唯有他没了,才能将这龙椅腾出来,甚至当初他最疼爱的老二都是这般想的。
一顿饭用完,向来用膳只用七分饱的皇上已至十二分饱,便说带着弘昼去御花园消消食。
临走之前,四爷绞尽脑汁想着该以什么理由跟上去,毕竟他肚子里连一颗米都没有,哪里需要消食?
皇上扭头看了眼愁眉不展的四爷,发话道:“你也跟着一块来吧。”
四爷连声应是,想着他这点小心思的确是瞒不过皇上,忙跟了上去。
如今正值秋日,是秋高气爽,,天空碧蓝如洗,微风温柔和煦,伴着暖阳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一出乾清宫的大门,弘昼就熟练牵上了皇上的手。
祖孙三人就这样漫步起来。
弘昼依旧是多话,四爷依旧是提心吊胆,唯有时不时附和两句的皇上沉浸其中。
皇上年幼登基,甭管别人觉得这龙椅有多么多么好,但对皇上来说,有的时候却觉得坐腻了,总想着若自己只是个寻常百姓就好了,闲暇时含饴弄孙,侍弄花草,而非整日
忙忙碌碌,没个停歇。()
只可惜,皇上一直以来并不能体会到当祖父的快乐,他虽疼惜弘皙,却看在弘皙是老二之子的缘故,这孩子也的确争气,待人接物,诗书骑射……无一不精,可正像弘皙这样的孩子太过于优秀,优秀的不需要他操心,就让他失了为人祖父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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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扫了一眼东张西望的弘昼,和缓开口:“弘昼,朕问你,今日你可觉得自己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吗?”
这话问的弘昼一愣。
从前从未有人这样问过弘昼,像四爷也好,瓜尔佳嬷嬷也好,耿格格亦或者弘历也好,总是直截了当告诉他——弘昼,你哪里做的不对。
虽然,他也很少将这话放在心上。
可如今弘昼正认真想着,下一刻就听到皇上道:“你若说得对,朕重重有赏。”
小财迷·弘昼是眼前一亮:“真的吗?我喜欢您书房里那个沙漏。”
虽说御书房里宝贝无数,但方才他一进去就看到了皇上书桌上的沙漏,沙漏座用的是檀木所做,上面花纹细致精美,玻璃瓶里面装的青灰色的沙石,搁在后世虽不算贵重,但在如今这舶来品却是十分紧俏的。
四爷又是低声呵斥一声:“弘昼!”
这自己身上的问题都没反省,就盯上皇上的东西了?若叫那些言官知道,明日定要奏他“养儿不教”。
皇上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只看向弘昼:“朕书房里那么多好东西,你为何想要这沙漏?”
弘昼仰头看向皇上,正色道:“因为我想把这沙漏送给哥哥。”
“前几日中秋节的时候,星德哥哥带着我们出去玩,哥哥送了我一枚印章,额娘说来而不往是小人,所以我想给哥哥也送一个礼物。”
“那个沙漏就很好,每次我去找哥哥玩时,钮祜禄额娘总说要哥哥来练一刻钟的字就好了,可我们都不知道一刻钟有多久,等着嬷嬷来说才知道。”
“可有了沙漏,我就可以盯着沙漏看到底还有多久。”
方才他就已盯上这沙漏了,还专程问过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这沙漏的沙子漏完正好是一刻钟的时间。
皇上哑然:“说了半天,还是为了你自己贪玩。”
他笑着道:“不过朕乃天子,说出去的话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想将沙漏自己留着也好,还是将沙漏送给弘历也罢,朕都随你,只是你得先回答朕问你的问题才是。”
为了送给弘历的沙漏,弘昼认真想了好一会,道:“我知道,今日我不该撇下宫女偷偷来找您的,阿玛和玛嬷知道后肯定急坏了。”
皇上微微颔首,又道:“还有了?”
弘昼挠挠头,想了又想,却还是道:“我,我不知道了。”
三人已行至凉亭,皇上已走的有些累了,索性就带着四爷与弘昼在凉亭坐下。
如今的皇上看着弘昼的眼睛,正色道:“矩不正,不可为方;规不正,不可为圆,’规矩’二字不管在何时都是受用的,今日
() 乾清宫门口的小太监既与你说不得入内,你为何还要高声喧哗?()”
“你可知道,朕那时候正与大臣商量要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弘昼想了想,继而点点头:“皇玛法,方才我进去找您时,您书房里好像是有几个人在的……”
皇上看着他没有说话。
弘昼很快就道:“皇玛法,您的话我记下了,下次我一定不会再如此了。”
皇上点点头,道:“真是个好孩子。”
四爷面上是波澜不惊,可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
还记得当初皇上对他们一众儿子向来要求严苛,若他们做错了事儿,要么是训斥一番,要么直接罚他们抄书……一直等他们知道错了前去皇上跟前认错,这事儿才算了,看样子,皇上当真是年纪大了。
弘昼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上看着他道:“你口口声声说朕是你的皇玛法,怎么,难不成你当着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弘昼嘟囔道:“那我以后想您了怎么办?”
“您这么忙,万一您忘了我怎么办?”
“万一您不愿意见我怎么办?”
到了最后,他声音拖的长长的,已带着几分委屈。
皇上面上含笑,轻声道:“你放心,不会的,朕与你保证。”
他想了想,道:“若是你想见朕了,只管差人给魏珠送信,朕就算当时没空,也定会与你说何时有空,再请你进宫来的。”
“朕若是想你时,也会派人去雍亲王府接你进宫的,好不好?”
弘昼眼前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皇上感受到他的欢喜,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朕从来不骗人。”
弘昼拉起皇上的手,就拉钩起来,嘴里更是嘀嘀咕咕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是撒谎谁就是小狗!”
四爷累了,已不想再低声呵斥他了。
可怜四爷这颗心今日已是百锤千炼,无坚不摧。
紫禁城中很少有秘密,特别是涉及到皇上,皇上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今日皇上带着弘昼与四爷散步,他老人家倒是觉得自己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可这画面落在旁人眼里则有了不一样的解读,特别是如今太子之位悬而不决,今晚注定是不少人的不眠之夜。
弘昼陪着皇上略坐了会,说了会话,就揉起眼睛来,更是嘟囔到:“皇玛法,我困了。”
“我今日天不亮就起来了。”
“可真是辛苦!”
若身在壮年,若皇上再年轻十岁,他定要亲自驮着弘昼走一走的,但如今,他却是不服老不行了,眼神落在四爷身上:“叫你阿玛背着你,你在你阿玛背上睡一会好了。”
说着,他更是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是该多吃多睡。”
四爷还记得当初他刚进上书房念书时,比弘昼大不了几岁,每日都是天不亮起床的,皇上却与他们说什么好习惯就该从小培养。
可真是偏心啊!
这话,四爷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继而蹲下来道:“弘昼,上来吧。”
弘昼一跃而上,将四爷颈脖搂的紧紧地。
四爷原以为皇上转悠片刻就要回去的,可不知为何皇上今日却是颇有兴致,更是问起他来:“对于科举徇私舞弊,暗通答案一事,你有何看法?”
可怜四爷没睡好、饿着肚子,背上驮着个小胖子,还得接受皇上如此考问,他只觉得一步步宛如踩在棉花上,是有气无力的。
可他却半点不敢松懈,斟酌后道:“儿臣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叫那等心术不正之人为官,谋害的就是一方百姓,儿臣以为此事该严惩。”
“若彻查出谋犯,光斩首示众尚不足平民愤,大族如藤枝缠绕相联,若有子侄谋犯,族中定有人知晓,不如皇阿玛设一个连坐之罪,但凡家中有子侄在科举一事上做文章的,全族皆不可再考科举,更不得入朝为官。”
“如此一来,大族之中所有人会互相监督检举,也能从根源上杜绝此事……”
趴在四爷背上的弘昼正迷迷糊糊,可听到这话也不由感叹,四爷不愧是未来的雍正帝,这一招可真是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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