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时见他笑了,胆子愈发大了:“弘晟堂兄。”
这一刻,四爷只觉得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儿子无比失望。
对四爷来说,就算弘历与弘昼接一连三出生,但对他来说,弘时却是不一样的,弘时是侧福晋所出,又比两个小儿年长许多,他一直觉得这世子之位迟早都是弘时的。
可如今,他却改变主意了,决心多留心弘历与弘昼些。
他点点头:“好。”
说着,他更是道:“你难得出门走动,也难得去诚亲王府一趟,想必这次弘晟设宴是为了庆祝他被立为世子,你空着手去不合适,这样吧,我叫苏培盛替你准备一份礼物,免得失礼。”
弘时脸上笑容更甚:“多谢阿玛。”
只是等着苏培盛将礼物送到弘时院子里去的时候,弘时不免有些失望,是一套成色极普通的砚台,甚至连他如今用的砚台都及不上。
弘时一向是个喜怒哀乐皆会表现在脸上的人,因得了这样一方普通的砚台,等着他前去李侧福晋请安时,李侧福晋一眼就瞧出了端倪,拉着他的手是问东问西:“额娘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是昨日进宫不顺利?”
弘时摇摇头,压根没有心情说话。
李侧福晋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那就好,那你昨日可有得皇上青睐?皇上与你说话了吗?”
“你是咱们王府中最大的一个,身份比那两个小崽子尊贵许多,但凡能得皇上夸赞几句,这世子之位就是你的。”
“如今一来,额娘和你姐姐也就有救了!”
弘时低声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
李侧福晋一贯是望子成龙,她自己生的儿子是怎么瞧怎么觉得好,如今一听这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强撑着笑道:“不要紧,不要紧的,来日方长,你阿玛这样说定有他的打算。”
“三个儿子中,你阿玛最喜欢的就是你,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他还驮着你去看过花灯了,这等待遇,那两个小崽子可不会有……”
这话,弘时从小到大不知翻来覆去听过多少遍。
如今李侧福晋不愿承认自己已失了四爷之心,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是说了一遍又一遍,弘时心里本就窝着火,一听这话当即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如今您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您口口声声说阿玛最喜欢我,阿玛哪里喜欢我了?阿玛但凡有丁点喜欢我,昨日就不会
那样说话了。”
说着(),他的眼眶就红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却还是强撑着不叫眼泪掉下来:“您不知道,昨日我走在路上,那些堂兄弟们都在笑话我,对我指指点点的。”
“我难得要去诚亲王府做客一次,可您知道阿玛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吗?一方砚台!”
“三伯学识了得,诚亲王府什么都不缺,更不会缺了砚台。”
“那样成色的砚台,三伯或弘晟堂兄只怕连赏人都觉得拿不出手,您要我怎么好意思将这样的砚台送人?”
李侧福晋曾没过两个儿子,一向将弘时看成心尖尖命根子,见弘时眼眶红了,不自觉也跟着红了眼眶,忙道:“别伤心,还有额娘在了,你阿玛甚少与你的叔伯来往,想必也不知道交际该送些什么东西,你别生你阿玛的气,额娘有银子,额娘给你置办好东西!”
话虽如此,可是如今她的私房银子已差不多都补贴了怀恪郡主。
她又不比福晋出身尊贵,不比年侧福晋身家丰厚,就连阿玛那知府之位也是后来旁人为了讨好四爷将阿玛提上来的,如今家中兄弟多,处处都需要她贴补,她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但对李侧福晋来说,没银子不要紧,为了儿子的前程,为了儿子的世子之位,她还有许多首饰可以当。
等着弘时当了世子,自己还怕没有金银首饰吗?
很快四爷就知道李侧福晋当了整整一箱子首饰,有的是当初进王府时自己送给她的,有的是李侧福晋的陪嫁……样样皆是李侧福晋的心头好,如今却是急用钱,赔本许多当了出去。
四爷听说这事儿时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说还是意料之中,更加知道李侧福晋与弘时对这世子之位是势在必得。
可他们越是如此,四爷就越不会将弘时立为世子。
但四爷也清楚的知道,随着老三和老五都立了世子,雍亲王府顶多再挨上五年,这世子是非立不可,他不敢保证福晋或年侧福晋一定能生下儿子,便将眼神落在了弘历与弘昼面上。
这一日,四爷前去如意室时,钮祜禄格格仍在给弘历启蒙。
母子两人坐在炕上,钮祜禄格格读一句,弘昼跟着读一句:“一去一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钮祜禄格格认真解释道:“这话的意思是我到了外面游玩,不知不觉已离开家两三里地,薄雾笼罩着四五户人家,来,弘历,你试着看说说后面两句是什么意思?”
弘历认真想了想:“是不是路边有六七座亭台,还开了八九十枝花?”
钮祜禄格格面上露出笑来:“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母子一人一个问一个答,两人都专心致志,等着钮祜禄格格身边的金嬷嬷提醒,母子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前去给四爷请安。
看到进退有度的弘历,四爷是微微颔首。
他还记得当日弘历从紫禁城回来的当天晚上,都还在跟着钮祜禄格格念书,说滴水穿石,做学问不可有一日松懈
() ,一直学到了深夜才睡下。
四爷纵明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对弘历是愈发满意,便与钮祜禄格格明年开春要去诚亲王府念书一事来:“……三哥平素交好皆是饱学之士,他既要替子侄开设学堂,所请的先生定是不凡。”
“如今虽说你已在替弘历启蒙,却也是教他皮毛而已,他虽年纪尚小,但读书这等事是宜早不宜迟,明年他去诚亲王府念书,想必能收获不少。”
他知道老三没安好心,但也知道在诚亲王府内,老三不仅不敢谋害两个孩子,甚至不希望两个孩子出半点事。
但凡弘历或弘昼出事,老三就逃不了干系。
钮祜禄格格虽替弘历开心,可不免又有些担心:“……妾身听说诚亲王府有些乱,担心四阿哥会学坏。”
她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诚亲王府是名声在外,诚亲王福晋更是在一众女眷中颇有威名。
对外,诚亲王福晋和和气气,可对内,她却是厉害得很,将诚亲王府中的几个庶子养的半点样子都没有。
若到时候弘历去了诚亲王府上,难免要与那几个庶子打交道,保不齐会沾上一身臭毛病回来。
四爷知道她的意思,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总不能一直将弘历关在如意室,关在雍亲王府吧?”
“他总有一日会走出去,与人打交道,若真的要学坏,迟早也是会学坏的。”
钮祜禄格格微微叹了口气,道:“王爷说的是,妾身也是瞎操心。”
弘历却正色道:“阿玛,额娘,我愿意去诚亲王府念书。”
说着,他眼里是亮晶晶的:“我之前就听说过诚亲王府中有很多厉害的先生,还请您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念书,定不会学坏的。”
四爷忍不住再次在心里点了点头。
有对比才有差距,他觉得弘历是个好的。
等着四爷从如意室离开,则去了缓福轩。
他过去时,弘昼正躺在吃炕上吃点心,吃的还是皇上昨日才派人送过来的蟹粉酥。
四爷也是昨日才知道原来弘昼竟还胆大包天找皇上要了蟹粉酥,皇上更是依了他,答应每半月就差人送三盒子蟹粉酥到缓福轩。
昨日他知道这事儿可谓把他气的够呛,要知道平素进宫,就连他都没这等待遇。
蟹粉酥这东西乃是御膳房所出,紫禁城中也就皇上与太后娘娘能随意取用,可到了弘昼这儿,每次就能得三盒。
偏偏弘昼并不知晓四爷生气了,如今正与耿格格商量起自己的生辰宴一事来:“……到了那一日,星德哥哥要来,还有满宜姐姐,弘昌堂兄他们都要来的,额娘,我到时候去水榭设宴好不好?”
“到时候我还想叫大厨房多给咱们做些好吃的,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们就不必和我们一起了,特别是阿玛,更不能叫他来,他一过来,大家连话都不敢说了,扫兴的很。”
站在门口的四爷微微咳嗽了一声
。
弘昼抬头一看(),这不是四爷还能是谁?
他倒也是能屈能伸?()?『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像不记得自己方才说过些什么似的,甜甜喊道:“阿玛,您来了!”
四爷扫了他一眼:“我听见你方才好像在说我?”
弘昼也不惧他,更没有撒谎的意思,只道:“对啊,不过阿玛您别多想,我们不是不喜欢您,只是我们都是小孩子,我们凑在一起有许多话要说,您是大人,有您在,我们肯定放不开的。”
四爷懒得与他一般计较,便与耿格格说起话来,更是说起明年开春要将弘昼送去诚亲王府念书的事情来。
一说起这事儿,耿格格便是愁容满面:“……便是王爷不说,妾身也想找机会与您提一提这事儿的。”
“五阿哥不比四阿哥,这孩子,这孩子如今一个字都不认识,若是前去诚亲王府念书,只怕会坠了您的面子。”
四爷也觉得有些头疼:“这事儿是三哥在皇阿玛跟前提的,我说了可不算,不管弘昼认不认得字,明年都要过去念书的。”
他虽想叫众人瞧瞧弘昼有多顽皮,但在皇家,这般年纪一个字都不认得的孩子却是少有。
他想了想,对着耿格格道:“如今还有些时间,你赶紧教他几个字吧,总比到了诚亲王府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耿格格这下更为难了,低声道:“妾身从前虽认得几个字,但这几年很少看书写字,好些字都忘了。”
“您要妾身绣花做女红,妾身定不会推脱,只是给五阿哥启蒙……只怕将五阿哥越教越回去了。”
她觉得四爷真是为难她。
四爷看向一旁的瓜尔佳嬷嬷,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瓜尔佳嬷嬷是个很有才学之人。
瓜尔佳嬷嬷是个聪明人,领会到四爷的意思后道:“奴才倒有心给五阿哥启蒙,只是奴才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看不清字……”
她们的话可谓正合弘昼心意,当即弘昼就咧嘴笑道:“阿玛,那我就不用启蒙了对吧?”
四爷下意识道:“自然不是。”
顿了顿,他又道:“从明日起,你每日辰时一刻前去书房找我,我亲自来给你启蒙。”
弘昼:!!!
当即他嘴巴瘪的仿佛能挂个油壶了,四爷可不是寻常人,不是他撒泼打滚就有用的。
他正欲开口说话时,四爷丢下一句“此事就这样定了”转身就走。
到了第一日。
便是弘昼心不甘情不愿的,却还是到了外院书房。
四爷已等候他多时,一看到他过来就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册子。
不得不说,四爷的确是个完美主义者,昨日回去书房就为弘昼量身定做了启蒙读物。
四爷知道弘昼不比弘历天资聪颖,勤奋上进,所以给弘昼做的启蒙读物是个巴掌大小的册子,每一页都写着简单的字,并用该字组词,方便弘昼领悟。
四爷甚至还为弘昼准备好了高板凳、狼毫笔、笔
() 架以及一把戒尺。
这把戒尺放在最显眼处,弘昼一进来就看到了,当即他又瘪了瘪嘴。
四爷像没看见似的,正色道:“做学问非同儿戏,若你敢吊儿郎当,我决不轻饶。”
弘昼看出了四爷的决心,点了点头:“阿玛,我会好好学的。”
说着,他抬头看向四爷,正色道:“您要相信我,要不然明年春日我去了诚亲王府,别的堂兄们什么都会,我却连字都不认得一个,多丢人啊!”
四爷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可下一刻,他就见到弘昼有几分欲言又止的。
他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
弘昼迟疑道:“阿玛,您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只是我原来就听钮祜禄额娘说过,说哥哥很聪明,很多字读一遍就会了,有些诗读三五遍就会背了,我不比哥哥聪明,您,不会嫌我笨吧?”
四爷正色道:“自然不会,每个人天资不同,不可一概而论,只要你认真去学,咱们进度慢些就是了,我绝不会怪你。”
弘昼笑了笑:“这就好。”
这话说完,四爷就开始翻开小册子给弘昼启蒙,他思路清晰,由简至难,最开始教弘昼的都是“一”、“大”、“山”、“小”等这些十分简单的字,每个字先带弘昼读三遍,与弘昼说何处可用这个字,说的是详细又认真:“你看,这是‘山’,我们后花园就有一座假山,这‘山’字与平素可见的山峰相似,中间凸,两边矮,你看是这样写的,是不是与我们平日里看到的山很是相似?”
弘昼点点头,像模像样道:“没错。”
很快,四爷就将十来个字教完了。
他记得钮祜禄格格与他说过,弘历每日能学三十个左右的生字,但他觉得弘昼才开始启蒙,又不如弘历有耐性,想着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得循序渐进,所以教了这十个字后就没有继续,只与弘昼道:“今日这十个字你可都会了?”
弘昼信心满满道:“我都会了。”
四爷便拿出笔纸来:“那你写写看。”
弘昼依旧是信心满满,以拿筷子的姿势拿起笔,认真在纸上写了起来。
四爷瞧他信心满满,也是胜券在握,甚至面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只是很快,四爷就笑不出来了。
他眼睁睁见着弘昼将横着的“一”写竖了,将“小”的弯钩写反了……到了最后,偏偏弘昼还举起纸来:“阿玛,你看,我厉不厉害?”
弘昼当然不会写字,他会写。
但他知道,人都是贪心的,若四爷发现他聪明伶俐,定会对他严加管教,说不准以后他再无闲暇时间,所以他一早就决定好了,要装傻!要藏拙!为了以后美好的咸鱼生活而努力奋斗!
殊不知,四爷看向他的眼神像看真的傻子似的,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写的不对,来,我再教你一遍!”
四爷将方才那十个字又重新讲了一遍,讲的更为细致,更为耐心。
只是可惜啊,弘昼再默写时,依旧是错漏百出。
哦,不对,算不上百出,方才弘昼是十个字都写错了,如今只错了八个。
四爷面上的从容之色有些绷不住了,在他看来,弘昼一向是有几分小聪明的,每每顶嘴时不是反应挺快的吗?
可如今,四爷不免有些怀疑自己,却还是耐着性子又教了弘昼一遍。
这一次弘昼默写时好歹只错了五个。
看着满脸笑意的弘昼,四爷是怎么都笑不出来,正色道:“弘昼,你可是没用心吗?这十个字很简单的,当初弘历只看钮祜禄氏写了一遍就会了……”
弘昼一听这话当即就不高兴了,小脸一垮,嘟囔道:“阿玛,您这是嫌我笨吗?”
“方才您不是说每个人天资不一样,只要我肯用心学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