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时候我还在乾清宫,肯定正陪着皇玛法喝醒酒汤了。”
“皇玛法年纪大了,就不该晚上喝那么多酒的。”
……
四爷觉得弘昼矫情的同时,也被他的孝心所打动。
也对,皇阿玛年幼登基,这么多年下来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若弘昼不是真心孝顺皇阿玛,皇阿玛又怎会如此疼惜他?
四爷便想着待会儿见到耿格格时好好与她说一说,说这孩子这几日心情肯定不好,要她多陪着弘昼些。
谁知道弘昼刚下马车就见到了门口等他的耿格格,时隔几个月再见到耿格格,弘昼高兴坏了,什么不高兴都抛掷脑后,飞奔过去一把就抱住耿格格,嚷嚷道:“额娘,我好想您啊!”
他拿着小脑袋直蹭耿格格的衣裳,低声道:“额娘,我在乾清宫时经常做梦梦到您,梦见您给我做了新衣裳叫我试,当时我可高兴了,谁知笑着笑着梦就醒了,难受的好久都没有睡着。”
弘昼不在缓福轩的这些日子,耿格格可谓度日如年,就连原先不大喜欢的橘子落在她眼里都顺眼了不少,时常抱着橘子自顾自道:“也不知道弘昼现在在做什么。”
如今瞧见儿子长黑了也长高了,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柔声道:“额娘也好想你了,额娘给你做了新的秋裳,咱们明日就来试一试,如今你长高了不少,只怕这衣裳都得再放两寸。”
弘昼连连点头。
瞧着这般母慈子孝的场面,四爷只觉得自己方才的担心真是多余的。
有了耿格格,弘昼也不稀罕四爷了,牵着耿格格的手就往缓福轩方向走去,一路上更是絮絮叨叨说起紫禁城中发生的趣事。
比如皇上送给了他一匹叫“香橼”的小马驹。
比如惠妃娘娘可喜欢他了,听说他要出宫,眼眶都红了。
……
听的耿格格脸上都泛着几分笑
意来。
母子两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弘昼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弟弟,你终于回来了!”
弘昼定睛一看,这不是弘历还能是谁?
兄弟二人见面,可谓格外兴奋,两人都迈着小短腿飞奔起来,一碰面就紧紧抱在一起。
弘昼更是道:“哥哥,我好想你啊!”
“这几个月,你有没有想我?”
“我从宫里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了,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
兄弟两人是亲亲热热说着话。
四爷好似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敢情平等的想念每一个人?
等回到缓福轩后,四爷见到弘昼抱着那只叫橘子的猫儿亲个不停,神色更是纳闷,不知道这小崽子到底随了谁的性子。
四爷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脑袋是晕晕乎乎的,略坐了会就走了。
钮祜禄格格则留下来与耿格格说话,笑着道:“……自五阿哥进宫后,弘历就魂不守舍的,这孩子不似五阿哥一样情绪外露,什么都往外说,可我瞧的出来,弘历也是十分想念五阿哥的。”
“前几日弘历知道五阿哥要回来,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日多多了,往日这时候都该睡下了,可他倒好,非得拉着我一起来看看王爷有没有醉酒。”
说到这儿,她便掩嘴笑了起来:“可我知道,他哪里是想见王爷啊,分明就是想过来看看五阿哥。”
弘昼回来了,耿格格的心情是要多好就有多好,点头道:“他们两个年纪相仿,虽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却宛如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似的。”
“就该这样才是,日后两个孩子长大了,若咱们不在了,他们也能有个照应。”
钮祜禄格格是个聪明人,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知道她指的是年侧福晋即将临盆一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怅然道:“也不知道年侧福晋是不是真会如那高僧所言,平安生下一个小阿哥。”
耿格格粗枝大叶,但她却是聪明又敏感。
自年侧福晋有孕后,本就疼惜年侧福晋的四爷几乎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她身上,即便前些日子内院中流言纷纷,说若是年侧福晋平安诞下小阿哥后,四爷就会进宫请立世子……四爷也是毫无反应。
福晋是个聪明人,见着四爷没反应,便任由着这流言愈演愈烈。
如今年侧福晋可谓是风头更胜从前。
钮祜禄格格可以不在乎名分,不在乎恩宠,却不能不在意儿子的未来,虽说没像嘴角生燎泡,但整个人却是肉眼可见瘦了一圈。
耿格格从没肖想过什么世子之位,故而情绪波动并不大,只劝她道:“你也别太担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当额娘的,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了,总比……那位要好。”
她说的那位,则是李侧福晋。
钮祜禄格格点头称是,可心里仍是不大舒服。
另一边。
弘昼正与弘历展示他带给弘历
的一些宝贝,送礼嘛,就要讲究一个投其所好,他给弘历带的有古籍,有笔墨纸砚,还有笔洗……还有两块上等的木材和两块玉石,送给弘历做印章用的。
很快弘昼就发现不对劲了,弘历虽高兴,但除去最开始,他的笑容并未触及到眼底。
弘昼便道:“哥哥,你怎么了?”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似的。”
聪明懂事的孩子多半细腻敏感,弘历就是这般,他沉默片刻后道:“弟弟,你知道吗,年额娘就快给咱们生出个小弟弟来了。”
弘昼下意识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年额娘。”
可话一说完,他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不对啊,哥哥,你怎么知道年额娘要给咱们生个小弟弟,而不是小妹妹?”
弘历正色道:“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说着,他朝钮祜禄格格的方向扫了一眼,见自家额娘仍在与耿格格说话,并未注意到他们,这才低声道:“年家请了高僧替年额娘看过了,说年额娘这一胎怀的是个儿子……”
他语气中满是失落。
雍亲王府与寻常百姓家也是差不多的,重长子疼幺儿,比起弘时与弘昼来,他得到阿玛的关注本就不多,若再添个小弟弟,只怕阿玛的目光更不会落在他身上。
弘昼觉得这等话是匪夷所思,可对上一脸失落的弘历,他又有点笑不出来:“哥哥,你是怕阿玛不喜欢你了吗?”
“不,不是的。”小小年纪的弘历就已懂事,知道与弟弟争风吃醋是不对的,“我,我只是……”
弘昼看着他,正色道:“哥哥,你当着我的面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想了想,继续道:“我想若年额娘生下小弟弟,阿玛只喜欢他不喜欢我们,我也会不高兴的。”
“可如今年额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阿玛也没说不管我们啊,我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像是看透弘历的心思一样,恳切道:“我知道比起我们来,阿玛对你不算那么上心。”
“可是哥哥你知道吗,那是因为你比我们懂事的缘故,阿玛对你是放心极了,所以才会如此。”
“阿玛每次在我跟前说起你来,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我多跟着你学一些,额娘总说若我有你一半,不,有你十分之一,他们就不必操心了。”
“哥哥,你相信我,阿玛也是在意你的。”
弘历却狐疑道:“真的?”
弘昼道:“自然是真的,若是不信,明日咱们一起去问问阿玛……”
弘历忙道:“不,不必了。”
但有了弘昼这话,他心里却宛如吃了蜜一般。
与此同时,年侧福晋看着睡得身侧的四爷,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轻手轻脚起身,坐在炕上发呆。
候在外间的锦瑟听到声音,连忙近来看了看,自年侧福晋月份重了后,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是分外小心,唯恐年侧福晋出了什么岔
子。
如今锦瑟更是低声道:“主子怎么了?您可是不舒服?可要奴才请大夫来看看?”
他们院子里就候着两位大夫,是年羹尧从四川请来的名医。
对于雍亲王府的陈老大夫,他们并不敢全信。
年侧福晋摇摇头,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低声道:“不必了,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没必要为了这等事儿吵醒王爷。”
锦瑟知道自家主子对四爷是一往情深,轻声劝道:“主子,奴才听说妇人越是临近生产就越是难受,您再忍忍,等着小阿哥生下来之后就好了。”
年侧福晋苦笑一声,自顾自道:“就算孩子真生出来,只怕也及不上弘昼在王爷心里重要,更不必提在皇上跟前是何等分量。”
原先她喜欢弘昼不假,总盼着自己若有了孩子就像弘昼一样活泼可爱招人喜欢,可如今她却嫉妒起弘昼来,想着就算自己腹中孩子与弘昼一样,可弘昼先入为主,旁人哪会再喜欢她的儿子?
二哥年羹尧总劝她少思少虑,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锦瑟好一通相劝,年侧福晋面上却仍不见笑容,反倒是愈发忧心忡忡,最后更是呢喃道:“……不知道为何,我这心里总是闷闷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一直等翌日弘昼前来给年侧福晋请安时,她脸上的担忧之色仍半点没减少。
弘昼本不愿过来的。
一来是年侧福晋对耿格格谋害在先,二来是年侧福晋身怀六甲,是雍亲王府不折不扣的宝贝疙瘩,他可不敢随便靠近。
所以弘昼带着礼物到了年侧福晋院子,却是离年侧福晋远远地。
年侧福晋虽面色憔悴,却是面色含笑,不过脸上的笑意并未触及到眼底罢了:“……没想到你进宫几个月不仅长高了些,也懂事起来,知道给咱们都带礼物了。”
弘昼今日给年侧福晋带的不过是一盒绢花,还是他见惠妃娘娘那儿多,故而讨了一盒来的,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
他笑着道:“多谢年额娘夸奖。”
“我就不打扰您和小宝宝休息,先回去了。”
就在弘昼正欲转身时,谁知道年侧福晋却含笑道:“弘昼,你猜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得,又是个送命题。
弘昼正想着如何答话时,下一刻又听到年侧福晋道:“我听说小孩子看这等事最准了。”
弘昼可不会轻易上套,他怎么说都不合适,便反问道:“那年额娘希望给我们生个弟弟还是生个妹妹了?”
想了想,他认真道:“我觉得弟弟妹妹都好,阿玛肯定会很疼他的。”
年侧福晋的手搭在小腹上,面上微微含笑,柔声道:“我和你一样,想着腹中孩儿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不过小孩看这些看的很灵,你向来得皇上喜欢,我这是想借一借你的喜气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弘昼面上。
弘昼咧
嘴一笑,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年侧福晋嘴角的笑意不减,她与所有人一样,都坚定不移觉得自己腹中这个孩子定是儿子,见弘昼滑不溜秋的,又道:“那我问你,等着你弟弟或妹妹出生后,你会喜欢他吗?我可是听人说了,说弘时和弘历都不喜欢尚未出世的他了。”
“到时候,你可愿意带着你的小弟弟或小妹妹进宫见皇上吗?”
弘昼面上的笑容一滞。
原先他虽不喜年侧福晋,但年侧福晋对他勉强还算不错,可如今年侧福晋不光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还想让他带着这孩子去皇上跟前露脸?
真是做梦!
弘昼正色道:“年额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您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能生出小弟弟来?还想叫小弟弟当世子?”
这下,年侧福晋面上是笑意全无,冷声道:“弘昼,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可是听你额娘说的?”
弘昼摇摇头,眼神落在锦瑟身上,道:“不是,我瞎说的。”
话虽如此,但他的眼神却明晃晃告诉年侧福晋,就是锦瑟在多嘴。
年侧福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她有孕后,锦瑟在雍亲王府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平素说话略有些张狂,当即就将这笔帐记在了锦瑟头上。
弘昼这离间计使的高明。
谁人没有嘴碎的时候?细细一查,就能查出不对劲来。
最后,弘昼与年侧福晋保证不会乱说后,这才离开,年侧福晋也顾不得关心自己腹中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了,生怕四爷知道自己孩子还没出生,就惦记上世子之位了。
弘昼心满意足离开。
他并未回去,而是去了二门处等弘历来。
如今的弘历仍每日前去诚亲王府念书,没有弘昼的陪伴,弘历一个人虽寂寥了许多,可凡事皆有失必有得,没了弘昼的打扰,弘历学问又精进了许多。
弘昼等啊等,一直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弘历的影子,只以为自己记错了弘历放学的时间,或弘历好学,有什么不懂的在请教先生。
所以他又耐着性子在等。
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正当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时,这才看到弘历一瘸一拐出现在他的眼前。
弘历的脸上擦破了皮,衣裳也脏了,完全不像他平日里的样子。
一见到这一幕,弘昼就冲上前道:“哥哥,你怎么了?”
弘历眼眶红红的,却道:“弟弟,没事,我……我就是下马车时摔了一跤。”
弘昼脸色一沉,正色道:“哥哥,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了吗?我告诉你,我都已经快四岁啦!”
这话说完,他的眼神就落在弘历身后的小福子身上。
小福子眼眶也是红红的,被弘昼这样盯着一看,当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五阿哥,您一定要帮帮我们主子啊!诚亲王世子他们……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