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听闻这话,心里更是泛起一阵惊涛骇浪来。
这是皇上第一次在他跟前提起废太子,还是以如此平和的语气,如今更是跪地道:“儿臣不孝,先前因不愿与一众兄弟们争权夺利,所以才避到寺庙去了。”
“如今能为皇阿玛分忧,儿臣自当殚精竭虑。”
皇上微微颔首,则安排四爷着手忙活起这事儿来。
弘昼从四爷嘴里听说皇上准了这事儿,脸上笑的像一朵花儿似的,简直比过年收了压岁钱还要高兴,更是毫不吝啬对四爷的夸奖:“阿玛,您可真厉害!”
“我就知道您一定能够说服皇玛法答应这件事的!”
四爷自也是心情大好,却也不忘问他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想着要劝皇阿玛与西洋人做生意?”
弘昼自然不能与他说实话,若是说了,那可是会被当成妖怪抓起来的。
幸好他早就想好了说辞,直道:“因为我也想为皇玛法和阿玛分忧啊,我听见您与皇玛法说过的,说是国库银子不多了,那怎么能行?得想办法赚银子才是。”
“可如今又要打仗了,总不能赚老百姓的银子吧?那就赚西洋人的银子好了!”
“您说是不是?”
每每他说起银子来,总是两眼直冒精光。
四爷见了只觉好笑,道:“皇阿玛真的是没有白疼你。”
他早就见识到弘昼的聪明,甚至论起聪明来,弘昼远超弘历许多,只是这孩子向来懒惰,他逼了几次见无用,也就随弘昼去了。
领了差事的四爷不好多做停留,匆匆离开了紫禁城。
但打开国门与西洋人做生意这事儿一出,自是在朝中掀起千层浪,有人支持,但更多的却是反对之声。
这群反对的人中自是以老八为首,自毙鹰事件后,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但他的才能却是毋庸置疑的,如今更说西洋人的东西虽好,可若引进回来,保不齐许多大清所产的东西无人问津,如此一来,岂不是大清老百姓的银子都叫西洋人赚去了吗?
但四爷与十三爷却有不一样的见地,直说大清不可闭门造车,若是那些西洋人有好的东西,他们跟着多学一学就是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吵的宛如菜市场似的。
最后还是皇上一锤定音敲定这事儿,命四爷继续操办此事。
这消息一出,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
老八自听到皇上说出这话,一直紧抿薄唇,再未说话。
等着下朝之后,老九就又骂骂咧咧起来:“……八哥,你说这叫怎么一回事?先前朝中不是没人说说起要与西洋人做生意,可皇阿玛根本没答应,怎么到了老四这儿,皇上就答应了?”
说着,他更是冷哼道:“我看啊,这还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之前几次与皇阿玛说老四在韬光养晦,皇阿玛根本不信,如今老四那狼尾巴露了出来,皇阿玛更是不信,我看啊,皇阿玛真的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他已是气的口不择言。
老八虽气郁,却还是有理智在的,压低声音道:“九弟!”
老九却不服气道:“八哥,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自弘昼那小崽子得皇上喜欢之后,老四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亏得我之前想着弘皙从小在皇阿玛身边长大,得皇阿玛亲自教导,想着他与皇阿玛情分不一般,没想到也是高看他了。”
他不说这事儿还好,一提起这事儿老八却是更生气。
这事儿说来话长,矾书案一事如今虽已侦破,但其中始作俑者并非废太子,而是弘皙。
自皇上最后一次去咸安宫瞧过废太子后,废太子就已知道这辈子他与皇上之间的父子情缘已尽,至于那皇位,却是不敢再奢想,索性在咸安宫混吃等死起来。
废太子虽已对朝中之事不再感兴趣,却对于自己的长子弘皙仍是十分在意的,当弘皙想方设法托人送信给他,说皇上有意立皇太孙一事后,废太子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又躁动起来,所以就有了后面的矾书案。
弘皙的想法是没有错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想着皇上之所以对他偏爱皆因爱屋及乌,不可能对废太子一点情谊都没有。
他更是自诩对皇上是有几分了解的。
可惜,他猜错了。
老八见老九还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低声道:“九弟,我劝你还是少打弘皙的主意,虽说皇阿玛如今偏疼弘昼,但弘皙从小在皇阿玛身边长大,与皇阿玛情分不一般,若是这事儿叫皇阿玛知道是你在捣鬼,只怕你的下场连大哥都不如。”
老九不耐烦道:“好,我知道了。”
说着,他向来阴沉不定的脸上更是浮现几分笑容来:“不过这老四也没咱们想象中厉害,他奉命去查案子,可查来查去,压根没查到弘皙和咱们头上来。”
“我还以为他能有多厉害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八哥你放心,我不会再做这等蠢事了的。”
“皇上再喜欢老四父子两个,若老四烂泥扶不上墙,也是白瞎。”
***
一转眼又是一年结束。
今年的除夕宴因尚在太后娘娘丧期的缘故,皇上下令简单操办。
这事儿是从前就有过先例,也并未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弘昼早已参加过几次除夕宴,觉得这等宴会不过是大同小异,也不觉得可惜。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临近年关,皇上又病了。
这一次皇上的病更是来势汹汹。
用太医们的话来说,那是皇上心里藏着太多事儿,吃饭睡觉都不得踏实,这身子怎么能彻底痊愈?
更何况,这些年来皇上虽看似身强体壮,实则是每次染病后着急朝堂之事,用了狠药将病症压力下去,年轻时尚不觉得有什么,可到了年老,这些隐疾就冒了出来。
原打算等着皇上病好就回去的弘昼更是在乾清宫一住就是几个月,甚至一直到了
除夕宴都过了,他仍在乾清宫住着。
上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好几次提起要弘昼回去雍亲王府,更是打趣道:“……若是你不再不回去,兴许再回去时,你额娘和弘历都认不得你了。”
不说不打紧,被皇上这样一说,弘昼倒还真有几分想念耿格格。
他面上的愁郁是一闪而过,继而却是托腮道:“皇玛法,我不回去。”
“若我回去了,您怎么办?”
“额娘时常教导我要孝顺,不要忤逆阿玛,若我回去了,平素连陪您说话的人都没了。”
“您放心,我问过阿玛了,额娘身子好得很,一切都好,并没有需要我担心的。”
皇上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笑道:“既然你如此孝顺,朕总不好将你赶回家的。”
“这样吧,过几日就是元宵节了,朕与老四说,要他将你额娘带进宫,你们母子也能见上一面,你觉得如何?”
弘昼是眼前一亮,自是连声称好,像是什么“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皇玛法”这等夸赞之词,像是不要钱似的,哄的皇上是乐呵呵的。
不过下一刻弘昼更是道:“可就算如此,皇玛法,您也得每日酉时之前就睡觉,这事儿可不能变。”
酉时就是后世的九点,搁在后世这个时间可不算晚,但在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大清来说,这个时间却是不早了。
弘昼早在年前就给皇上规定了就寝时间表,每日到了时辰甚至还会过来巡查一番,若见皇上还在处理公务,懂事的他也不催,就乖乖在一旁站着,一边站还一边揉眼睛,一副困极了的样子。
他听见皇上说什么“朕马上就去睡”之类的话,言语上虽表示理解,却还是站在皇上书桌旁不肯离去。
惹得皇上没办法,只能早早歇下。
不过在弘昼的监督之下,皇上的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
但他却是半点放松都没有,仍记得太医的话,皇上的身子得好好调养才是。
皇上是哭笑不得,连声道:“好,朕知道了。”
三日之后,耿格格就随着四爷,福晋一起进宫。
当日耿格格听说这消息,惊的是半晌回不过神来,虽说她这几年性子改了不少,可骨子里仍是怯弱的性子,下意识就要拒绝。
当她听说这事儿是皇上的意思后,也就不敢再拒绝。
而且,她是真的想念弘昼了。
前一日耿格格紧张的是一宿没睡,好在她容貌不俗,翌日面上敷了细细的脂粉,仍是容貌无双。
一路上她坐在福晋身侧,一会想着福晋会不会因这等事不高兴,一会想着待会儿见到皇上该如何行礼……可所有的担忧在见到弘昼那一刻时,再见到弘昼跑向自己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孩子是一天一个样。
弘昼又长高了些,脸上褪去了婴儿肥,远远瞧去很是俊朗,整个人的四肢也变得颀长,可面上仍是一团稚气。
他也顾不得与四爷、福晋请安,冲
过来一把就将耿格格抱住了:“额娘,我好想您啊!”
耿格格扶住弘昼的肩膀,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更是道:“额娘也想你了。”
说着,她忙道:“你还没给你阿玛和你嫡额娘请安了。”
弘昼这才记得与四爷和福晋请安,更是撒娇道:“……我好久没见到额娘了,一时失态,想必阿玛和嫡额娘不会怪我的。”
福晋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她如今把四爷看的极轻,反而将自己的福晋之位看的无比重要,她想的清楚,甭管四爷喜欢哪个格格,疼惜哪个儿子,她这福晋的身份是无人可以撼动。
但她想着皇上对弘昼的偏爱已波及到耿格格身上,原本坚定的一颗心竟有些不安起来,道:“耿氏,咱们进宫了得给额娘请安的。”
耿格格连忙应是。
弘昼见状,则牵起耿格格的手道:“那额娘,我随您一起去给德玛嬷请安。”
一路上,他更是与耿格格叽叽喳喳说起话来,半刻停歇都没有。
坐在他们前头的福晋昨夜又梦见了故去的弘晖,如今见他们母慈子孝,心里多少会有些酸楚。
但眼瞅着永和宫就在不远处,福晋可没心情缅怀故去的弘晖,竟有些紧张起来。
果不其然,福晋带着弘昼与耿格格上前与德妃娘娘请安时,德妃娘娘面上未见笑意,只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弘昼见到这一幕,再次心疼起四爷来。
不。
这一次他甚至也心疼起福晋来。
虽说当年福晋在他出生时想将他抱到正院养着,这事儿一度让他很是不高兴,但除此之外,福晋这几年并未为难过他们母子。
德妃娘娘对他不喜,他觉得与自己太过顽皮密不可分,可一向骄傲的福晋在德妃娘娘跟前是伏低做小,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德妃娘娘为何不喜欢她?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见窗外呼呼声。
无人说话。
气氛尴尬极了。
耿格格是第一次见到德妃娘娘,原以为德妃娘娘多少会问上自己几句的,不曾想德妃娘娘连个眼神都没扫向她,顿时紧张的手都出了汗,更是紧紧攥着帕子。
福晋似已习惯了在德妃娘娘跟前遭此冷遇,见有小宫女捧上了福橘,甚至还笑着招呼起弘昼吃橘子来:“弘昼,我记得你最爱吃橘子了是不是?”
弘昼刚点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德妃娘娘就已开口道:“你既有闲情逸致操心弘昼爱吃什么,有这闲工夫,想办法叫自己早日生下嫡子才是要紧事。”
“如今诚亲王府和恒亲王府都已立了世子,本宫前些日子与老四提起这件事,他虽没说其中缘由,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本宫也听明白了,他想将这世子之位留给嫡子,你得加把劲才是。”
福晋可不相信四爷与德妃娘娘有这么好的关系,知道她这样说无非是想挑拨自己与耿格格母子的关系。
但身为儿媳,她总不能当众拆穿德妃娘娘,只能应是。
德妃娘娘一看到她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就来气,再想着她从前答应送自己的金佛直至今日还没着落,是愈发来气了:“你不要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一转头就将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你若生不出来,却也不能拦着不肯叫别人生,身为女人,身为福晋,可不能善妒。”
“从前李侧福晋身子好时也曾经常给本宫请安的,本宫也听她说了你们雍亲王府的一些事儿……”
老绿茶!
弘昼脑海里突然迸出这样一个词来。
他觉得这个词与德妃娘娘真是绝配,德妃娘娘这话是说一半留一半,给人无尽的遐想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