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弘历再打算教弘昼念第三遍时,弘昼就已摆摆手道:“哥哥,不必了,里面的字我都会认了。”
弘历知道弘昼是有几分小聪明的,所以并不意外,只道:“可是弟弟,其中的含义你都知道了吗?若只有两百余字的文章,你囫囵背诵,倒也能记得下来,可这篇文章足足有两千四百字,你光靠死记硬背,只怕是背不下来的。”
弘昼正色道:“没关系,我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说着,他更是抬脚就往外走,更是道:“时间紧张,你若再逐字逐句说给我听,肯定是来不及的。”
这话一说完,他就已跑的无影无踪。
弘历无奈摇摇头。
原来这傻弟弟还知道时间紧张啊!
弘昼抱着书本一回去就将
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了朗朗读书声。
耿侧福晋听说这事儿只觉稀奇,还专程过来瞧了瞧,更觉得十分无奈。
常嬷嬷更是笑着道:“侧福晋,奴才们老家有句老话,叫做白日摇四方,夜里补衣裳,只怕说的就是五阿哥这样的人。”
耿侧福晋是更无奈了:“连弘历背诵这篇文章都要半个月的时间,难不成弘昼还想着自己只花半日时间就能将这篇文章背下来不成?王爷说的是,他虽有几分小聪明,可也得将聪明用到正道上才是。”
“若这次之事能叫他长长记性就好了,看他以后还顽不顽皮。”
“走吧,他难得上进一回,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她以为弘昼与从前每一次一样,也就一时来了兴趣,没过一会肯定会说念书没意思或太辛苦,所以不愿背书。
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耿侧福晋还没见到弘昼过来,不免好奇,便找了瓜尔佳嬷嬷前来问一问。
瓜尔佳嬷嬷直道:“方才奴才过来时还听见五阿哥房里传来了朗朗读书声,想必这次五阿哥是认真的。”
天底下的母亲都是如此,孩子不肯好好念书只觉得孩子不上进,可孩子好好念书了,她们又觉得孩子太辛苦。
耿侧福晋更是慈母中的慈母,想了想便吩咐小厨房炖了弘昼一贯爱喝的牛乳燕窝,又叫常嬷嬷捡了几样刚出锅的点心,自己则亲自送了过去。
她刚走进弘昼房里,就见着弘昼躺在炕上念书。
这哪里有半点读书的样子?
还未等她来得及说话,弘昼就道:“额娘,您别打扰我,我这一小段马上就要背完了。”
耿侧福晋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孩子肯念书是好事,她这个当额娘的总不好去打扰。
谁知道没一会,捏着书本的弘昼又从炕上转移到了太师椅上,整个人歪在太师椅上,但嘴里还是振振有词在背书。
很快,她又见着弘昼从太师椅上转移到了床上。
好在这次弘昼没多久就结束了,他含笑看着耿侧福晋道:“额娘,您怎么来了?”
耿侧福晋笑了笑,柔声道:“我听瓜尔佳嬷嬷说你还在背书,想着你也背了这么久,也累了,索性送些吃食过来。”
弘昼却是正色道:“额娘,我不累,我不想吃东西。”
说着,他更是道:“额娘,如今我正忙着了,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您别打扰我。”
耿侧福晋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上进,见他因背书太久,嘴上都有些干涸,很是心疼:“不过是用些燕窝粥和点心,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的,来,歇一歇,吃完东西再背书也不迟。”
反正就算你再怎么用功,也不可能在半日的时间将整篇《大学》背下来的。
当然,这句话耿侧福晋也就在心里说了说,可没有说出来打击弘昼的积极性。
弘昼架不住
耿侧福晋盛情相劝,还是用了些糕点和燕窝,等他耿侧福晋送走后,不光从里头将门拴上,更不忘吩咐小豆子道:“待会儿的晚点直接放在门口就是了,谁都不能来打扰我。()”
小豆子正色应是。
接下来,弘昼从太阳照在正空一直背书背到了月明星稀之时。
就连耿侧福晋将要睡下时,她还听瓜尔佳嬷嬷说弘昼仍在背书,当即就皱了皱眉,觉得心疼极了。
瓜尔佳嬷嬷虽来缓福轩的时间并不久,但对上心思简单的耿侧福晋,却是一眼就能看透的,见状只劝道:“侧福晋莫要担心,五阿哥虽年纪尚小,但也是个有分寸的,若他受不住或者累了,定不会再背书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诚如王爷所说,一众皇子们从小都在蜜罐里长大,从未遇上过任何挫折,五阿哥从小便得皇上与王爷宠爱,更是身处蜜罐中的蜜罐,若能叫他受些挫折,也未必不是坏事。”
耿侧福晋听闻这话,话到了嘴边只能咽了下去,是怀揣着担心睡了下去。
接下来这一夜她都睡得不踏实。
翌日一早,她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小豆子问起昨夜弘昼是何时歇下的。
可小豆子听闻这话只露出羞愧的神色来:“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昨晚上奴才守在外间迷迷糊糊睡着了,等着奴才醒过来时已到了寅时,那时候五阿哥都已经歇下了……”
耿侧福晋向来仁慈,见着小豆子比弘昼也大不了几岁,也不忍苛责他,便冲着连连请罪的小豆子直摆手,道:“罢了,你起来吧。”
说着,她就命梅儿给自己梳妆打扮:“他昨儿也累了大半日,今日就叫他好好歇一歇。”
她觉得即便弘昼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会将一整篇《大学》背下来的,便想着叫弘昼今日补补瞌睡。
趁着梅儿给她梳妆打扮和用早饭的时间,她更是零星交代了许多,比如今日她虽要跟着四爷和福晋进宫,但弘昼的饮食还是要注意,最好要清淡些,免得受累后的弘昼吃了大油大荤不舒服。
又比如,她交代小豆子和小瓶子多盯着弘昼一点,可不能叫弘昼再爬上树摘柿子。
……
耿侧福晋零零散散交代一大堆,这才出门。
一众人到齐了,福晋这才姗姗来迟。
耿侧福晋每日都要前去给福晋请安的,知道福晋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刚想上前关切几句,福晋就摆摆手,示意她莫要多言。
四爷环顾在场人一圈,见人都已经到齐,便道:“走吧。”
四爷一行人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弘昼的声音:“阿玛,额娘,等等我,等等我……”
弘昼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身上的衣裳扣子都还没扣好,头上的小毡帽更是戴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匆匆赶过来的。
耿侧福晋见状,低声道:“弘昼,你过来做什么?你不在屋子里好好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她以为弘昼会死皮赖脸求四爷带着他进宫。
谁知
() 弘昼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今日是中秋节,我要跟着阿玛进宫给皇玛法请安呀!”
说着,他更是委屈巴巴道:“额娘,您走的时候怎么不喊我?我差点就睡忘记了!”
这话耿侧福晋根本就没法接,总不能说“你起来了也是白起来”这等话吧。
四爷看着弘昼,道:“今日的确是进宫的日子,只是你《大学》背的如何了?”
说起这个话题,弘昼更是眼神哀怨看了四爷一眼,就开始磕磕巴巴背起《大学》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他背的是磕磕巴巴,好几次都卡壳了。
弘历倒是想给他提醒,可弘历刚有这等想法,四爷的眼神就率先落在弘历面上,惹得弘历只能乖乖闭嘴。
好在弘昼整篇文章背的虽磕巴,却也是完整背了下来。
这下别说耿侧福晋与弘历,就连出身大族,见多识广的福晋都面露惊愕之色。
四爷心里未必不吃惊,但面上却仍是一片云淡风轻,看向弘昼道:“那就走吧。”
小小年纪的弘历却一直难掩面上的惊愕之色,就连上了马车,还呆呆看着弘昼。
昨日可把弘昼累坏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看向弘历道:“哥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写了字?”
弘历摇摇头,正色道:“不,你脸上比写了字还稀奇。”
“弟弟,昨日你真的花了半日的时间将整篇《大学》都背了下来?”
弘昼解释道:“当然不是。”
弘历一笑,他就知道如此,天底下哪里有这样聪明的人?
可下一刻,他却听见弘昼认真道:“我是花了一下午再加一晚上的时间将整篇文章背下来的。”
弘历愣了愣,继而却是由衷钦佩道:“弟弟,你可真厉害……不过,你不是连这篇文章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吗?”
这一点他对弘昼还是了解的,毕竟弘昼连《大学》里的很多字都不认识,也就看他读了几遍,依葫芦画瓢而已。
弘昼靠在车窗上,一脸疲惫,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道:“对啊,可是这有什么影响吗?纵然我不知道文章里是什么意思,但多背几遍,也就记下来了。”
弘历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来:“这样啊,你可真厉害,若是你肯认真念书的话,兴许以后会考个状元回来。”
“我听阿玛说过,说当年皇玛法年轻时偷偷溜出宫参加科举,考中了一个举人的。”
“弟弟,不如从明日开始,咱们两个就一起认真念书好了……”
他说的正起劲儿,却迟迟没听到弘昼接话,再扭头一看,却见着弘昼已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道:“这篇文章太难了,真的是太难了,以后我再也不背了……”
弘历无奈摇摇头,熄了明日邀弘昼与自己一起念书的打算。
弘昼这一觉睡得香甜极了。
到了下马车时,弘历连喊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四爷见状,便叫苏培盛将弘昼抱下来。
这一抱不打紧,就连到了乾清宫,弘昼还没醒。
乾清宫内的皇上已等候弘昼多时,虽说今年弘昼并未像往年一样进宫陪皇上住些日子,但弘昼进宫的次数并不少,每次一进宫就如年迈的老太太似的在皇上耳朵边絮叨不停,生怕皇上没好好保重龙体。
因弘昼的关系,虽说太后娘娘薨逝时皇上狠狠病了一场,但因这些日子好生保养的关系,皇上的身子却比从前更好了。
皇上一瞧见苏培盛怀中抱着的弘昼,还未等四爷率着弘历上前请安,他就已皱眉道:“老四,这是怎么一回事?”
四爷便将昨日之事全须全尾道了出来。
皇上活到这般年纪,许多事情已见怪不怪,也知晓世上也有那等过目不忘之人,当即就训斥道:“……你也是的,弘昼今年不过六岁而已,你这样逼着他念书做什么?若是朕没记错的话,当年你也是进了上书房好几年才会背《大学》的,从前你对自己没有严格要求,如今日夜逼弘历念书也就罢了,还逼起弘昼来了?”
即便四爷对皇上的偏心已是见怪不怪,可如今面上的笑容却也是有些勉强的。
孝顺的弘历见状,不免道:“皇玛法,您别怪阿玛,阿玛也是想要弟弟上进的。”
“阿玛时常教导我们,即便我们身在皇家,却也不能仗着身份有所懈怠,要知道在寻常百姓家,许多孩子想要念书都没机会了。”
听到这话,皇上面上神色才略微好看些,却仍道:“朕知道你们阿玛是一片好心,可你们还小,身子骨还没长好,揠苗助长不是好事。”
可他到底没继续当着弘历与弘昼的面儿斥责四爷,只要陈顺子将弘历带下去吃糕点。
至于弘昼,打从苏培盛将他一抱进去,就得皇上吩咐将弘昼放在炕上睡觉了。
皇上则坐在弘昼身边,压低声音与四爷说起话来:“……前些日子你进宫与朕说想要推了弘时与董鄂氏的亲事,朕一直逼问于你,你才说出弘时做的那些糊涂事,这孩子的确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啊,只是他到底是皇孙龙子,就算做错了事儿,难不成你这个当阿玛的还能叫他一辈子不成亲?”
四爷早在前些日子就与皇上说出弘时做的那些糟心事,他想的清楚,就算自己不说,想必也会有旁人说的。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当皇上听说这些事后并没有勃然大怒,有的只是祖父对孙儿的无奈和感伤。
他更是没想到皇上又会在今日说起这件事。
这一刻,他们只是无可奈何的祖父和父亲。
四爷是苦涩一笑,道:“儿臣没想到皇阿玛竟还想着这不孝子,只是儿臣是父亲,席尔达也是父亲,都是当父亲的,儿臣很能理解席尔达。”
说着,他更是微微叹了口气:“儿臣不敢欺瞒皇阿玛,想当年儿臣舔着脸替弘时在皇阿玛跟前求得这门亲事时,是提前打听过董鄂氏的,只觉得这姑娘是无半点挑剔之处,这样好的姑娘,若是嫁给弘时,实在是糟蹋了。”
对一个父亲来说,逼着他亲口承认放弃自己儿子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方才弘昼被苏培盛小心翼翼放在炕上时,就已是半梦半醒,如今有皇上和四爷在自己身边说话,即便他们两人声音放的很低,他却也是彻底醒了。
在听到四爷这话的这一刻,弘昼很是心疼四爷。
同时,他也为四爷感到骄傲起来,更是下定决心,以后在自己的亲事上讲究自由恋爱,要四爷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