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申乔自诩这辈子为官替百姓们做的善事远比恶事要多得多,可如今,再想这些也是无用。
四爷也知道赵申乔的为人,甚至赵申乔一心拥护老八,也不过是觉得老八贤明而已。
他也不忍叫赵申乔一大把年纪回乡养老还惴惴不安,更想着趁此机会杀一杀老九等人士气,便道:“九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赵大人辞官回乡还与我有关?”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这些日子我虽彻查赵大人是否知晓太原知府赵凤诏贪污受贿一案,却是毫无进展,难不成你们以为我已查出些什么,会将证据呈给皇阿玛吧?”
“我是什么性子,赵大人不清楚,九弟等人应该是清楚的,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若真有此事,定会如实禀于皇阿玛的。”
赵申乔面上笑容一滞。
那老九面上的神色更是精彩绝伦,先是惊愕再是恍惚,继而则是愤恨。
他下意识道:“那弘昼与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四爷笑了笑,压根没回答他的问题,带着十三爷转身就走。
很快,四爷就听到身后传来老九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好啊你个老四,你还好意思在外说人家赵大人是老狐狸,我看你才是老狐狸,还有你那儿L子,更是只小狐狸,骗了我不说,居然还讹了我银子……”
四爷听到他最后的话,脚下的步子倒是微微顿了顿。
若老九说旁人
讹了他的银子,四爷可不相信,可这人是弘昼,四爷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弘昼,就已在心里给弘昼定了罪。
他还记得当年年侧福晋自缢之前曾留下一封书信,说将她的嫁妆全部留给弘昼,寻常孩子听闻这话或为了避嫌或为了好名声,定不会要的。
但他分明记得弘昼当时一听到这话是眼前一亮,更是道:“没看出来年额娘还是个好人哩!”
更不必提弘昼每每到他书房或到乾清宫就像是强盗下山似的,首先先巡逻一阵,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搜罗到自己院子里去。
四爷一回去便直奔缓福轩而去。
不知道危险一步步在靠近的弘昼正坐在炕上,时而发呆,时而皱眉,他在想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那就是如何将老九欠他的五千两银子要回来。
当日他是极其小心,将老九写给他的欠条看了是一遍又一遍,却是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老九会赖账,每每他找老九要银子时,老九要么说身上的银子没带够,要么说今日走的匆忙,荷包忘记带了……借口百出。
惹得弘昼连夜里做梦都是在找老九要银子。
小财迷找大财迷讨银子,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L。
弘昼正绞尽脑汁想法子,谁知一抬头却见着四爷站在自己跟前,他当即就被吓了一大跳,抚着心口道:“阿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您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而且,您走路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爷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我都进来有一会了,倒是你,想的这般出神在想什么?”
做贼心虚的弘昼低下头,嘟囔道:“没,没什么。”
说着,他更是站起身来:“阿玛,就要额娘陪您说说话吧,我去找哥哥玩了,前几日我们就说好初雪这一日要一起去花园赏梅的……”
他刚溜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四爷的喝斥声:“弘昼,站住!”
“你倒是与我说说你找你九叔讹银子是怎么一回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壁,诚如那些官员贪污受贿瞒不下去一样,弘昼也没想过自己讹银子一事能瞒很久,但他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败露的这样快。
他转过身看向四爷,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来:“阿玛,您都知道啦?我原想和您说一说这事儿L的,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反正九叔很会赚银子,他的银子多的很,不要白不要,我不过是顺便赚一点他的银子……”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不敢说了。
因为他很少见到四爷脸色这样难看。
难看之程度,简直与当年他和弘历玩烟花烧了四爷的书房不相上下。
弘昼乖乖闭嘴,继而道:“阿玛,我知道错了,三岁看老,我不该骗九叔的银子的。”
他虽年纪小,可很多事情却也是分的清楚的,就比如当日他诓骗老九说四爷抓到赵申乔的小辫子,这是为国为民,逼不得已善意的谎言。
但他
找老九讹银子,可是带有敲诈性质的,放在后世,那可是要进局子的:“我,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后来想起来觉得我这行径不对,只是银子都到了手上,我总不能还给九叔吧?”
说着,他更是道:“阿玛,您别生气,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遥想当年,他火烧书房,或坑走四爷玉佩,都可以用一句年纪小不懂事揭过,可如今他都已经六岁了,骗人可是不对的。
他正色道:“过几日我就亲自与九叔赔不是好不好?相信九叔定不会与我一般计较的。”
反正他是死活不说将这些银子还给老九的话。
哼,到了他兜里的银子,可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老四也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没好气道:“说吧,你到底讹了老九多少银子?”
弘昼窥了四爷一眼,低声道:“按理说应该是两万三千两银子,可如今只有一万八千两银子。”
一旁的耿侧福晋可谓是惊呆了,即便如今她被封为了侧福晋,皇上等人的赏赐不少,可所有身家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两银子而已。
就连四爷都愣了一愣,迟疑道:“这么多?不过你说一共该是两万三千两银子,为何只有一万八千两银子?”
一说起这事儿L弘昼就来气,嘟囔道:“因为九叔还欠我五千两银子,他当时说好会还给我的,可他那么大个人了,竟然说话不算数。”
四爷没好气道:“我看你去找他赔礼是假,要银子才是真吧!”
弘昼不知可否笑了笑。
等着大雪停了,弘昼就前去老九府上要银子,不,赔礼去了。
虽说他觉得讹老九银子不对,但同样的,老九欠钱不还也是不对的,一码归一码。
弘昼很快就在高无庸的陪同下下了马车,高无庸乃是四爷身边的管事太监,寻常可不会出门走动的,也实在是今日四爷不放心弘昼一个人孤身来到老九府上,所以命高无庸陪着他一起,大有监督他的意思。
高无庸是个很是机灵的一个人。
有他在,四爷放心。
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弘昼与门房一开口就说今日他前来给老九赔礼道歉的。
很快,就有人将弘昼带了进去。
老九这些日子很是颓然。
他一向觉得自己聪明,没想到这次却被四爷父子狠狠摆了一道,气的他在府中躲了几日没出门。
正好他满肚子火气没地撒,就听说弘昼来了,顿时就起来,跃跃欲试打算与弘昼算账。
谁知弘昼一进门却是态度极好,又是给老九端茶又是给老九赔礼道歉的,惹得老九心里虽仍不舒服,多少却也好受了些。
老九更是冷着一张脸道:“……还算你这小崽子有点良心,远比你那不成器的阿玛好多了,算了,我也不管当初骗我是你们父子俩谁的主意,看在你诚心认错的份上,你将我那些银子还给我,我也就不与你一般计较。”
弘昼眼睛瞪着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
的样子:“九叔,我今日就是为这事儿L来的。”
说着,他便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欠条来:“喏,这是欠条,白纸黑字。”
“九叔,快还钱!”
“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虽说我骗你不对,可你赖账也是不对的。”
他翻脸简直比翻书还要快。
老九再次见识到弘昼父子的冷血无情,冷声道:“若是今日我这钱不还了,你打算怎么办?”
弘昼一副“我早知你会如此”的神色,当即就扬声将小豆子与小瓶子喊了进来:“去,将我准备的东西在门口摆起来。”
小豆子与小瓶子应声就下去了。
老九只觉得不对劲,连忙也跟了出去。
等他到了门口一看,差点气的要晕了过去,只见跟着弘昼的两个小太监一个将带着的帷幕竖了起来,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另一个小太监更是从马车上拿出锣鼓来,狠狠敲了几下,扬声道:“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当朝皇子竟欠钱不还,真是闻所未闻……”
弘昼却一副不大满意的样子,对小豆子道:“小豆子,你将锣鼓敲的再用力些,还有,声音再大一点!”
小豆子的锣鼓还没再次敲起来,老九就赶紧命随行的奴才给弘昼取五千两银票来,更是将这些银票子往弘昼怀里一塞,没好气道:“拿着银票滚吧。”
弘昼清点过银票后,这才笑眯眯道:“我最最亲爱的九叔,谢谢您。”
他银票一拿,就收工回家了。
回去之后,他将银票清点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小心翼翼收进了自己的藏宝箱中。
不算不打紧,他仔细清了清,他的藏宝箱中光是银票就有三万余两,其中有他平日里得的赏钱,过年的压岁钱,从四爷等人那里坑蒙拐骗得来的……可真是一笔不菲的银子啊!
弘昼开心极了。
他倒是开心得很,可没几日却见着难得好心情的四爷再次愁眉不展,一副“我心情不好,谁都别靠近我”的表情。
就连胆大如弘昼,见到四爷都恨不得绕道而走。
可极八卦的他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L,便趁十三爷过来时问起了十三爷,十三爷笑着与他道:“……没什么大事儿L,不过是四哥接手户部之事后烦不胜烦,近些年国库本就空虚的厉害,如今西北战事频频,处处都是需要银子的地方,四哥恨不得将一分钱变为两分钱花。”
“四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啊,心里向来是藏不住事儿L,若遇上什么事儿L,非得将事情解决好了才能踏实,可这等事,不是他努力就能有用的。”
甚至他们私下还说怪不得户部尚书赵申乔辞官辞的如此干脆,原来是一早就知道户部是个烂摊子。
弘昼想着四爷着急的嘴角都起燎泡,皱皱眉道:“咱们如今不是与西洋人在做生意吗?银子也是不够吗?”
十三爷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
“西北足足有数十万将士,战马数万匹,每日所需的粮草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不必说还有兵器,帐篷等物的开销,光是赚的西洋人那点银子,实在是不够。”
说着,他看了看愁眉不展的弘昼,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子,笑着道:“不过这些事与你没有关系,你只是个小孩,只需要好吃好喝好好念书学习骑射就够了,这些事,有我们操心的。”
但弘昼听闻这话却是愈发担心,低声道:“连阿玛都这般着急,想必宫中的皇玛法是愈发着急了,也不知道皇玛法最近夜里睡得好不好。”
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道:“十三叔,西北是不是比京城要冷上许多?若是那些将士们没有衣服穿,没有饭吃,可是很可怜的。”
说到这里,他面上只浮现几分为难之色来,愁眉苦脸地跑开了。
十三爷见状,无奈摇摇头,道:“这孩子……”
他倒也没将弘昼的奇怪放在心上,很快就去外院书房寻四爷说话。
不过一夜的功夫,四爷嘴角的燎泡是愈发严重,远远瞧去晶莹剔透的宛如珍珠似的,还是怪好看的。
四爷一说话就疼的是龇牙咧嘴,却还是咬牙道:“……如今国库空虚,想也不想就能知道这些银子都被赵凤诏之人给贪完了,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杀光天底下的贪官!”
他这番豪言壮语还没落下,嘴角的燎泡就又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十三爷正欲开口劝慰他时,就有小太监进来通传说是弘昼来了。
即便四爷正在与十三爷商谈要事,即便他心情不佳,却还是道:“叫弘昼进来吧。”
很快弘昼就捧着他的百宝箱,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脸色之凝重,不知道的看到了还以为他家里有丧事。
弘昼难受极了,难受的甚至连四爷与十三爷都没喊,一把就将百宝箱放在了桌上,低声道:“阿玛,给。”
四爷是认识这箱子的。
一次他前去看弘昼时无意撞见了弘昼正在清点他的小金库,弘昼一看到他来了,顿时是如临大敌,好似他会抢了弘昼的银子似的。
后来他问起耿侧福晋,耿侧福晋无奈说这孩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财迷,连她都不能靠近这匣子。
四爷一愣,迟疑道:“弘昼,你这是做什么?”
弘昼老气横秋长长叹了口气,道:“阿玛,我听十三叔说西北打仗缺银子,我这些银子虽然不够,却也能尽一尽我的绵薄之力。”
“还有,当初年额娘去世时说将她的嫁妆都留给了我,这几年您一直替我保管着这笔银子,也一并拿去给皇玛法吧,就说用在西北战事上。”
四爷愣的半晌没回过神来。
若是旁人做出这样的事儿L,他还不会觉得奇怪,可这人是弘昼啊……
十三爷笑着将匣子打开,可看清楚里头的数目后也是被震惊了一把:“弘昼,看不出你可是真人不露馅,竟藏了这么多私房钱!”
“从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拿这些银子娶媳妇,留给你的祖孙后代的吗?如今竟舍得全部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