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觉得不对劲,索性懒得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便道:“反正不管谁像谁肚子里的蛔虫,只能说明我们爷孙两个心意相通!”
他看了眼云淡风轻的皇上,不由道:“皇玛法,您真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这般情况下都能安心批阅奏折,可真厉害!”
“不过,您当真打算叫九叔和宜玛嬷这样跪下去,这样迟早会跪出事的!”
皇上却是胸有成竹一笑,道:“不会的,宜妃和老九是什么性子,朕还是清楚的。”
“他们两个顶多跪到明天早上就坚持不住的。”
弘昼是有几分狐疑的。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承认皇上果然是料事如神,到了傍晚时候,老八就进宫求见皇上,想给皇上请安。
当皇上听说这消息时,他正与弘昼一起用晚点,是一点都不意外,淡淡道:“将老八请进来吧。”
弘昼很是好奇。
自“毙鹰事件”后,老八清楚认识到自己不得皇上喜欢,别说有事不往皇上跟前凑,没事更不会往皇上跟前凑。
皇上像猜出他心思似的,扫了他一眼道:“待会儿你就知道老八为何过来了。”
如今的一切皆在皇上的掌控之中。
老八很快就跟在了魏珠身后走
() 了进来。
一进来,老八就表达自己对皇上的记挂,更说自己这些日子未进宫给皇上请安是因自己身子不好,唯恐将病气过给了皇上。
皇上听着这话是直皱眉。
老八是他的儿子,才能出众,一开始他对这个儿子自也是极满意的,可很快他对这个儿子却喜欢不起来。
用心不纯。
仿佛说所有话做所有事都带着目的性,仿佛永远脸上都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就比如今日吧,若老八直说不敢进宫,生怕他训斥,他倒还会高看老八一眼。
皇上忍不住打断他这虚假的话:“好了,不必说这些,朕知道,你今日前来可不是给朕请安这么简单的。”
“说吧,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事?”
老八面上的笑容一滞,继而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阿玛的眼睛。”
说着,他就直挺挺跪了下来,正色道:“还请皇阿玛恕罪,儿臣听说您这几日质问九弟这些年做生意赚的银子都去了哪儿,九弟不愿与您说实话,儿臣与您说实话。”
“那些银子……都用在了儿臣身上。”
“当年二哥被废后,儿臣得朝臣拥护,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是人情往来最是花费银子,彼时儿臣只是个光头阿哥,母族不显,并无多余的银子,是九弟屡屡补贴。”
\"还望皇阿玛明察,九弟纯善,这些年为我东奔西走,皆是受我蛊惑,九弟……他是无辜的,还望皇阿玛莫要为难九弟,若是要罚,责罚儿臣吧!\"
他是个心气高的。
当年他从一个出身微寒的皇子一步步走到鼎盛,可谓意气风发,但好久不长,他很快又跌落谷底,其中心酸苦楚是不言而喻,如今却又当着皇上的面再次将自己的伤疤揭开,对他来说是一件极为残忍之事。
可是他别无选择。
他知道聪明如皇上,定是知道老九那些银子去向的,不过是逼老九将他供出来罢了。
他更知道皇上如今是心意已决,这是要为老四扫清所有障碍的架势。
老九重兄弟情谊,不肯多言,可他这个当哥哥的总不能像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后面吧?
弘昼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
老八与老九这兄弟两人,老九是不愿多说,唯恐皇上降罪于老八身上。
老八却唯恐皇上迁怒于老九,拼命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皇家无情。
人心无价。
从前他时常感叹于四爷与十三爷之间的情谊,但如今看来,老八与老九,老十四等人之间的感情又如何不值得称赞?
皇上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知道错了,朕不对你多加责罚。”
“三日之后,你就动身前去广州,协助广州海关与西洋人贸易一事吧。”
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老八郑重叩首:“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很快,老八就前去找老九了。
方才老九听人说皇上赦免了他,本是高兴不已。
谁知他刚揉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就听到老八说过几日他要去广州。
老九只觉得自己仿佛从天堂坠入地狱,甚至顾不得如今他们还身在乾清宫,就已怒不可遏:“八哥,你这是做什么?”
“皇阿玛先是逼得十四弟离开了京城,如今又要将你逼走,你去广州……那地方如今已是老四的天下,还比不上十四弟去西宁了,你,你向来聪明,难道就不知道皇阿玛为何这样做吗?他就是非逼着我们自己认罪!”
他是越说越生气,最后更是道:“我就不信了,我自己赚的银子不交代清楚去向,皇阿玛还能叫我在乾清宫跪死不成?”
他一整日下来是滴水未进,这一生气,整个人就摇摇欲坠,几欲晕倒。
老八连忙将他扶着坐下,又是端茶递水又是给他拿糕点垫一垫肚子,最后更是苦笑道:“正是因为我知道皇阿玛的心思,所以才主动站出来认罪的。”
“皇阿玛的性子,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皇阿玛要做的事情,谁又能拦不住?”
“他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跪死在乾清宫,可总会想法子治我们的罪,与其叫白白受罪,还不如我主动站出来,这般也能将十四弟摘出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一个人背下所有罪责总比全军覆没来的好,如今四哥看似风光得意,但他再风光再得意,难道还能越过当初的二哥?”
他苦笑一声,拍了拍老九的肩膀道:“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如今天下未定,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要死,临死之前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
三日之后,老八离开了京城,前去广州。
当初老十四离开京城有多落寞,他就有多落寞,甚至他觉得自己就该像当日的老十四一样,偷偷离开京城的。
老九和老十一直骑马跟着他,兄弟三人谁都没有多话,看的老八心里是愈发难受。
即便老八说了几次别送了,但老九与老十却是执意不肯。
最后,老八没法子,翻身下马,正色对他们道:“……你们要记得当日我在乾清宫里与你说的话,莫要冲动莽撞,万事等着我回来再说,你们实在不是四哥的对手。”
老十连连点头:“八哥,你放心好了。”
老八的眼神落于老九面上,微微扬声道:“九弟,你记下了吗?”
他记得老九对他的好,别的不说,就说今日老九明明膝盖疼的下不来床,却还是一瘸一拐前来送他。
老九无奈道:“八哥,你放心,我记下了。”
兄弟三人相对无语凝噎,最后老八是什么都没说,翻身上马,决绝走了。
老九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倒霉透顶,先是关了天香楼等铺子不说,更是得皇上下令将银子都捐给朝廷。
若换成从前,他定要舔着脸与皇上讨价还价一番的
,可如今,打死他他都不敢去皇上跟前说这些话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只是他噩梦的开始。
如今的弘昼在紫禁城住的是乐不思蜀,实在是如今德妃娘娘不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作妖,皇上时不时带他出宫溜达一圈,看看老九的铺子关的怎么样……最最重要的是,他不用日日接受四爷检查他的学问,他这小日子过的可谓是快活似乎=神仙。
这一日,弘昼提着刚钓起来的鱼高高兴兴回到乾清宫,透过窗户,却见着御书房内的皇上正将手中的奏折砸到对面大臣脸上。
他觉得这些日子皇上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真是,可怕!
原本他打算拎着刚钓起来的肥鲫鱼去皇上跟前显摆一番的。
还是算了。
他招呼小豆子过来,要小豆子将鲫鱼送去御膳房,“……中午叫御膳房将鱼剖开,一分为二,皇玛法最近饮食清淡,叫御膳房给皇玛法做一道鲫鱼萝卜丝汤,给我做一道豆瓣鲫鱼吧。()”
小豆子连声下去。
弘昼就悠哉乐哉躺在炕上看画册子,安安心心等着他的豆瓣鲫鱼。
可是豆瓣鲫鱼没等到,他却是等来了陈顺子。
陈顺子一进来就着急道:“弘昼小阿哥,您快去劝劝皇上吧,皇上气的将御书房的东西都砸了,您,您快去劝劝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们这些人担心的是皇上的龙体,毕竟皇上年事已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得跟着遭殃。
弘昼比他们更担心皇上身子,一听说这话也不管皇上的怒气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急匆匆就往御书房赶。
他一进御书房,就见着奏折散落一地,皇上脸色沉沉,一众大臣们跪在地下是瑟瑟发抖,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上又是抬起手边的一个茶盅砸了过去:“一个个都是酒囊饭饱之辈,都给朕滚下去!”
弘昼惊呆了。
在他的印象中,皇上可是个情绪稳定之人,他还是头一次见皇上发这么大的火。
一众大臣听闻这话是连忙转身下去,经过弘昼身边时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虽没有说话,但面上皆写满了同样的神色——皇上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吃错药了?
弘昼逆流而上,躬身将一本本奏折捡了起来,整整齐齐码好后才道:“皇玛法,生气伤身,您何必如此动怒?”
“若是大臣们没办好差事,换个人办就好了,为了这等事气坏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皇上苦笑一声道:“换个人?若是这些人都差不多,朕还有谁去换?”
这话说的弘昼倒是一愣。
他虽年纪不大,但方才离开御书房的一众大臣中,有几个他是有印象的,不仅身居高位,更是肱骨之臣,怎么到了皇上嘴里,仿佛是蛇鼠一窝的佞臣一般?
皇上见他愁眉不展的,忍不住笑道:“难得还能有问题难住你!”
“朕问你
() (),朕差人粗略算了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些年老九大概赚的银子足足有三百万两之多,但他府中只搜出了二十八万两银子来,剩下的两百多万两银子都去了哪里?”
“这些银子,总不能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吧?”
弘昼很快会过意来:“皇玛法,您的意思是这些银子都进了朝中大臣们的口袋?”
他顿时就知道皇上的怒气从何而来,想当初西北战事刚起,皇上下令叫诸位大臣们聊表心意,多少不限,可一个个大臣纷纷称穷,甚至还有捐十两银子的,仿佛捐的银子越少,越显得他们清廉。
那么问题来了,老九那两百多万两银子到底都去了哪儿?
皇上冷声道:“要不朕怎么说他们都差不多?一个个看着是两袖清风,只怕背地里是富的流油。”
“老九做的那生意,朕也算看明白了,打着皇子的名义四处敛财,虽说坑的都是那些官员们的银子,可说来说去,搜刮的却是民脂民膏,这叫朕怎么不生气?”
说着,他更是长长叹了口气道:“老四好几次与朕说过那些贪官污吏要惩治一番,朕却是犹豫不决,想着那些大臣们从前也是国之栋梁,也曾为国为民做过不少好事。”
“若真的要彻查,只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朝中大臣要少大半。”
“如今朕回过神来想要惩治这些贪官污吏,却发现身边竟无可用之人。”
一众儿子中,他能用的也就四爷而已。
十三爷虽是可用之才,却因从前腿疾的缘故身子不大好,像老七,老十二等人要么是性子绵软,要么是能力不足,竟挑不出一个可用之人来。
但彻查贪官抄家这等事,总不好叫当朝太子爷去做吧?
更何况,近来的四爷忙的是脚不沾地,他也不会安排四爷再去做这等事。
近来很是无聊的弘昼闲的都快长霉了,一听说这话当即是眼里直泛光:“皇玛法,谁说您身边无人可用?您不是我有嘛?”
他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他可是记得四爷曾与他说过,说四爷当年十一岁跟着皇上上朝旁听,皇上更是十二岁这一年大婚……所以说,十二岁的年纪在当今可不算小孩子。
也就他一直在心里将自己当成小孩子而已。
脑海里一旦有了想法,弘昼的小心思就四处蔓延起来,嚷嚷道:“皇玛法,不如您也要我给您办差事吧?我和哥哥不一样,他坐的住,整日就喜欢读书写字,但我坐不住,我就喜欢这里跑跑那里看看,喜欢和人打交道。”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您想啊,十三叔身子不好,但脑袋灵光,由他负责彻查贪官,我负责抄家,我们叔侄两个齐上阵,一定将朝廷的贪官杀了片甲不留。”
“那些贪官污吏竟然连当朝皇子的银子都敢收,谁的银子他们不敢收?怕是对着老百姓更是毫不手软!”
“我粗略一算,少说得抄出大几百万两的银子来!”
“若真的如此,您也不必再因国库空虚而费心,甚至有了这些日子,西北一带的将士们也不必节衣缩食,挨饿受冻!”
抄家好!
抄家妙!
抄家富的呱呱叫!
他想着自己尽心尽力替皇上和四爷办事,若真抄出那么多宝贝来,与他们说一声后,自己从中拿那么一点点应该是不过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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