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已是雍正十年。
康熙帝已故去十年,他老人家驾崩时已是八十二岁高寿,这般年纪不论搁在何朝何代那都是喜丧,更不必说他老人家驾崩时已是儿孙满堂,更是死于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弘昼怀中。
纵然距离康熙帝已驾崩十年,但每每弘昼想起他老人家,仍觉得心里十分思念。
即便如今的弘昼已三十五岁,已被当今圣上封为和亲王,却不能阻挡他对先帝的思念之情。
这一日。
弘昼坐在老槐树下,静静喝茶。
这棵老槐树与康熙帝一样大的年纪,当年千叟宴时弘昼命人从江南移到畅春园,栽到了皇上的寝宫外。
当初在康熙帝在弥留之际,一推开窗就能看见这棵槐树。
用弘昼的话来说,槐树与康熙帝同岁,这般年纪仍生机盎然,康熙帝也能像这棵老槐树似的留存千年。
康熙帝听闻这话,嘴上说着怎么可能,但面上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挡不住的。
直至最后一刻,他老人家躺在弘昼怀中时虚弱道:“弘昼啊,朕怕是时日无多,朕这一去,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就……就将这棵老槐树当成朕好了,将这棵老槐树移到你院子去,就好似朕在陪着你似的……”
弘昼照做了。
所以这十年的时间里,弘昼闲来无事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这这棵老槐树下喝茶,有的时候会絮絮叨叨几句,说起自己近来发生的事。
今日,小小年纪年纪的永瑍再次过来,看到这一幕,只不解道:“阿玛,你闲来无事老是坐在这棵树下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了?”
“我曾听您说过,人年纪大了会得什么老年痴呆症,莫不是您这是得了老年痴呆症?”
他说就说吧,偏偏还用一种“阿玛,您真可怜”的眼神看着弘昼。
若换成寻常老子,早就赏永瑍一顿竹笋炒肉。
但弘昼可是个开明的父亲,也不是没有被自己那几个糟心儿子气的够呛够,可每一次都能叫他找回场子,如今更是摇头道:“老年痴呆症?我与你说过这个病症吗?我怎么不记得?”
永瑍一惊。
他可是听三位哥哥说过的,说阿玛记性极好,难道真的忘记三日前与自己说过“老年痴呆症”这个病症了?
永瑍与小时候的弘昼有几分相似,胆子大,用弘昼的话来说,就是莽得很,他一开口更是道:“完了,阿玛,您肯定是得了那什么‘老年痴呆症’!”
“您连您前几日说的话都不记得,过些日子,不记得的事情肯定更多。”
说到这里,他迟疑道:“会不会有一天您连我,连哥哥他们,连额娘都不记得了?”
他面上露出几分惊恐与担心来。
皮归皮,闹归闹,但他们兄弟几个对弘昼感情还是很深的。
换成寻常人,瞧见自己儿子这般神色,忙不迭就解释起来。
但弘昼却打算继续演戏
下去,不说别的,几个小崽子能少烦他几天也是好的,论演技,弘昼自诩在京城乃至大清那都是数一数二的,面上先是流露出迟疑的表情,继而是悲伤:“难道我真的要得‘老年痴呆症’了?我,我今年可不到四十岁啊!”
他的眼眶微红,抬起头摸了摸永瑍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永瑍,你能不能保守这个秘密?”
“我,我不想叫你额娘他们担心。”
“还有永琨与和婉他们,他们还那样小,来日他们长大了我只怕都不记得他们了……”
没错,当年皇上请钦天监的人为弘昼算的那一卦倒是挺准的。
那人说弘昼命中有一女,一开始弘昼也好,还是吴扎库·明月也好,都不相信这话。
谁知道六年前吴扎库·明月竟有了身孕,怀的还是双生子,一朝分娩,更是生下了一儿一女,最小的那个儿子得四爷赐名永琨,女儿则得四爷赐名和婉。
永瑍眼眶一红,低声道:“阿玛,不会的,您不会得什么‘老年痴呆症’的,我去告诉皇玛法,要皇玛法给您请太医……”
弘昼摆摆手,悲痛道:“不必了。”
“永瑍啊,你可记得我与你说过吗?这等病症无药可治,唯有保持心情舒畅才能痴呆的慢些。”
“我知道你们兄弟几个向来顽皮,这是小孩子的天性,我不怪你们,我只想这几年能陪着你们高高兴兴的就好了!”
永瑍伤心难过地走了。
纵然弘昼对他是千叮咛万嘱咐,交代他万万不可将这件事告诉别人,但以永瑍的性子,这件事很快就依次传入到永壁等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