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已经在大雨滂沱中无暇自顾,可闻嘲风还是更关心寒江雪的冷热。
寒江雪见闻嘲风看过来,就再控制不住地走了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我要陪着你。”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寒江雪上辈子生病了几乎都是靠自己在扛,很少去医院,因为他不想体会一个人在医院的那种感觉。他不知道闻嘲风和他的想法是不是一样的,但他觉得他看懂了闻嘲风那一刻朝他看来的眼神,是既抗拒又渴望的样子。
抗拒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又渴望在这种时候能够有一个人陪。甚至也许闻嘲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寒江雪是这么觉得的。
“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哪怕你烦了,也会陪到你这次生病结束。
闻嘲风本有无数拒绝的话,但那些词都只在喉头百转千回,怎么也说不出来。尤其是在对上床前寒江雪的眼,黑白分明,清澈透亮,勾勒出了他一看便心生欢喜的模样。最后的最后,他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心想着,他大概还是需要可怜的,但他只需要来自寒江雪的关心。
闻嘲风沙哑着声音说:“好,你陪着我,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在得到皇帝的特许后,寒江雪就这么陪着闻嘲风在行宫住了下来。闻嘲风在这里有一处固定的宫殿,名曰“长年”。有直通圣泉的温泉,也有四季如春的地龙,亭台楼阁,琼楼玉宇,闻嘲风每年都会在这里耗费大概四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人生,不可谓不熟悉。到处都留有他的强势气息。
别人会觉得惧怕、胆寒,但寒江雪却感觉自己好像根本没有离开家,那种初到陌生之地的拘束还没有来得及发挥,就已经全部被舒心与惬意给压了下去。
侍从带不入行宫,寒江雪就只带了兔子双胞胎的其中之一,两人会进行定时的互换。闻嘲风则用自己的人把寒江雪从头到脚地武装了起来,这是他在这次突然而至的犯病中,最让他开心的事情之一。他感觉就好像彻彻底底把寒江雪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就像是一条把宝藏盘成了一圈一圈的巨蟒,这是他的,只属于他,谁也没有办法夺走,也没有办法伤害。
闻嘲风甚至暗搓搓地真的考虑,等他好了,看看寒江雪能不能答应,让他用原型盘一盘。
总之,在寒二和郑青鸾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时,寒江雪和闻嘲风在圣泉养病。
在寒二像风一样的女子和郑青鸾跑得整天没影时,寒江雪依旧和闻嘲风在圣泉养病。
外面的生活好像与他们完全隔离开了,再沾不上人世间的半点喧嚣。他们生活在犹如孤岛一般的长年殿,只有彼此。
皇帝每天都会派人来问询,但不敢真的探望。因为大家都不想触闻嘲风的霉头,在他发病的时候看他,简直是在雷点上蹦迪。
只有寒江雪觉得他们太夸张,他看着眼前岁月静好躺在床上的闻嘲风,怎么也想象不到这会是一个在病中让所有人噤若寒蝉的大杀器。
偏偏闻嘲风还会半歪在床上,一脸无辜地跟着点头:“对啊,对啊,我怎么会吓人呢?”
寒江雪立刻就会挥舞着手臂,和闻嘲风一起义愤填膺。
“你这回没有彻底变成龙,已经很厉害啦。”寒江雪从御医的口中得知,闻嘲风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一定是在池子里直接化为原形的时候,甚至会出现幼化。如今只是在人形和泉先之间飘忽不定,已经超乎了御医的想象。
只不过这种变化到底代表着无夷王真的有所缓解,还是更糟糕,就不得而知了。
闻嘲风也有自己从小用到大、真正对他的病情知根知底的大夫,姓华名扁,也算得上是集合了两大神医于一身。最近华大夫不在雍畿,说是出远门了,要去摘取一种只在深冬出现的珍贵药材,龙心草。这是闻嘲风赖以生存维持了多年的一味药,突然快要断了,让华大夫很不放心,就在给闻嘲风留下三道保命的药方后,带着小童子亲自出门了。
“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怕连累你。”闻嘲风是真的身体情况有所改善的,这一回哪怕是疼,都没有以往那么夸张。不过大概也是因为有寒江雪陪在身边,情绪都跟着好了起来。
也就有了大把时间练习并发展他的茶言茶语。
“不会啊,怎么会连累我?”寒江雪上当上的心甘情愿,真心实意道,“我最近感觉整个人都变健康了。”为了遵守承诺,寒江雪最近每天都在争取和闻嘲风同步作息,闻嘲风休息,他就休息,闻嘲风清醒,他就清醒,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带上了一种生机勃勃。
早上,两人会一起在吃过早膳后,相约去泡圣泉。
圣泉在有了皇帝的特许后,寒江雪也就有了入场资格。这个圣泉连着温泉,在长年殿被一个单独的青瓦白墙围出来。寒江雪上一回与闻嘲风隔门互动,就是这个地方。当时在寒江雪的脑补里,就是在一个小院里,有一个氤氲缥缈的室内或室外温泉池,等真正看到了才发现,是贫穷局限了他的想象。
那墙就只是墙,并不是到了哪里就合围住了,它真的只是起到了一个划分区域的作用,墙内墙外,天壤之别。
这哪里是个小池子,根本就是一片湖,或者大海也可以?
总之,圣泉给寒江雪的第一印象就是大,大得没天理,当初给圣泉定名“泉”的人,一看就对计量单位没概念。不过想一想龙的原型,又好像瞬间可以解释了。据说龙族很喜欢在圣泉里使用原型,当然,闻嘲风大概是个例外。
闻嘲风不仅不会用龙的原型在池子里泡着,还很忌讳在自己变成龙的时候被寒江雪看到。他有些时候会控制不住地变成龙,而在那之前,就一定会让寒江雪离开了。
寒江雪没辙,倒也不会强求,只在闻嘲风需要的时候陪着他。
第一次去圣泉,寒江雪还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他跟着闻嘲风的背后兴奋地到处张望:“龙爷在哪里?我可以看看他吗?”
闻嘲风:“……”你竟然还记得?!
寒江雪当然记得啊,那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条鱼,龙爷给寒江雪的感觉也很是不同,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就是觉得它是那样的独一无二。
“我让秦覃去给你找找吧,龙爷每年冬眠的地方不一定。”闻嘲风只能这样硬着头皮道。
“我懂,我懂。”动物冬眠,一怕没了食物,二怕出现意外,龙爷肯定会把自己很谨慎地藏起来。这温泉连圣泉,圣泉据说后面还连着个溶洞的,找鱼肯定是个麻烦事,寒江雪自认为非常体贴,“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这个时候你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努力,当个从一而终的咸鱼不好吗?
寒江雪还在期待地等着下文:“嗯?”
闻嘲风能说什么呢?只能道一声:“好。”
他算是看明白了,做龙呢,一定一定不能骗人,不然早晚有天要用一生来弥补!
除了泡圣泉以外,寒江雪和闻嘲风这个“老干部疗养之旅”,就好像真的只剩下了一日三餐似的吃药和会诊,寒江雪一如他对闻嘲风承诺的那样,始终陪在他的身边。两人就像连体婴,看见一个的时候总能看见另外一个。
闻嘲风之前还很担心和寒江雪这么没日没夜地独处下去,他会因为没有话题和寒江雪聊而被嫌弃。
结果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俩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待在一起,都会觉得很舒心。
各做各的,也不会尴尬。
先不说寒江雪就是个能闲得住的咸鱼性格,只闻伯爷的那副《逐鹿》牌,就够他研究好久了。那天他们玩完之后,大家都觉得这副牌也许真的就只是一副牌,没什么意义,但寒江雪还是有些不死心,就自己随身带上继续开始了研究。
今天闻嘲风又控制不住的变成了龙,寒江雪就拿着牌退了出来,在走到月亮门门口的时候,他还似有若无的听到了一丝龙吟。
带着苍劲与辽阔。
寒江雪回身再想看,羡门已经很机灵的迎了上来,替他家王爷转移了寒江雪的注意力。“说起来,三爷您参观过我们王爷的书房吗?”
“去过啊。”寒江雪在成为“自由人”的时候,几乎已经逛遍了长年殿。
“不不不,我是说,我们殿下比较偏娱乐的那个书房。”羡门绞尽脑汁分散着寒江雪的注意力,把他带入了闻嘲风的又一个书房。
这条龙别的不多,就书房多,职能划分还五花八门的。寒江雪之前参观过两个,感觉大同小异,就再没看了。直至这一回,在羡门把寒江雪带到这个全新的书房后,寒江雪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图纸。
“这是……人偶?”寒江雪不太确定的问羡门。画纸上是一个个人鱼外表的布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尾巴上好像多了很多绒毛。
羡门:“!!!”他发现出了岔子,再想阻止时,已经晚了。
寒江雪看到了一版又一版已经打样出来的人鱼布偶,最初的几版里脸上的表情都好像闪着睿智的光。
就怎么说呢,寒江雪竟诡异感觉到了闻嘲风的努力。
虽然他始终没想明白,闻嘲风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给鱼上一身手感还挺好摸的毛。